(一) 不可能实现的爱情
普埃博拉是墨西哥的天使之城。普埃博拉最早兴建于1531年,当时称为La Puebla de los Ángeles (La Angelopolis),天使之城。西班牙人最早兴建此城就想把它建成新西班牙的宗教中心(nervo España),仅在老城区中心就有70余座教堂。1987年联合国将此城纳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到18世纪晚期,普埃博拉已经发展成为重要的陶瓷和纺织中心。1862年法国军队入侵此城,将军Ignacio de Zaragoza在城外率领600士兵击溃了2000 法国士兵的进攻,五月五日这一天也由此成为墨西哥的国家节日。19世纪晚期,德国、意大利和西班牙移民逐渐涌入普埃博拉,所以该城的建筑风格多样,混合了殖民地时代的西班牙和欧洲各个国家的样式。
我选择普埃博拉的时候并不知道它的历史,只是听说那里有无数的教堂,保留着完整的殖民地时期建筑,因此我并没有期待此行和其他探访古城的旅行有什么不同。可是这一座天使之城改变了我对墨西哥的看法,对这个国家文化传统的认识。一路上所经过的Tonantzintla, 齐露拉(Cholula)和普埃博拉将墨西哥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贯穿起来。在这三个地方,绵延的历史从层层地表之下显现出来,变现成人们的日常生活和宗教。在那里宗教不是冰冷的、高高在上的思维逻辑,而是温暖的、可亲的、触手可及的生活细节。阿兹特克人的神祗、天主教徒的圣母、以及墨西哥近代的民族英雄都被人们崇拜着—它们变成了并行不悖的信仰传统。我半开玩笑地对导游艾瑞克说,你们的天堂可真够拥挤的。他笑着回答,所以人们才不介意少他这么一个没有信仰的人,至少进天堂的路不会那么堵车。
从墨西哥城出发,准确地说是从老城区中心出发,先要穿过繁华的市中心,进入贫困的城市西区。这里和前一天经过的东区完全不同,东区的桑塔斐是正在建设的新城金融中心,而西区则是这个城市的下水道—贫民窟。咆哮的汽车从西区四面八方的狭窄街道中挤出来,想尽快穿过三公里的堵塞车道挤上高速公路。虽然是周末,路上的车也不比平时少。开车的艾瑞克略感抱歉地说,我们不得不经过此路才能上去普埃博拉的高速公路。我忙说这种类型的堵车在北京每天都会在二环、三环和四环路上面上演,没什么大不了。倒是同车的墨西哥人拉菲尔大惊小怪,开始抱怨连天,然后很快就抱头大睡。
墨西哥城的交通很有趣。为了解决交通堵塞和空气污染的问题,墨西哥城数十年前曾实行过单双日车牌行车的政策。现在随着车辆的更新,凡车龄小于十年的车都可以每日上街。政府把主要的交通干道改为单行线,以此来增加行车速度。墨西哥城过去的出租车主要是甲壳虫,现在它们已经逐渐被淘汰。不过街上还是随处可见绿色的甲壳虫,因为是单开门,司机往往把前面副驾驶的座位拆掉,方便乘客的上下。据说这种出租车很危险,因为一旦出事故,坐在后座上的乘客很容易受伤。墨西哥人似乎并不介意,因为空出来的地方正好放东西,一举两得。从路上的车来看,很多墨西哥人都开德国大众,也有不少日本车和美国车。听说丰田和其他大厂商在墨西哥都设有装备厂,占领了大部分市场,到处都是它们的连锁店和售后服务中心,街上看不到墨西哥国产品牌车也就不足为奇了。除了开私家车,墨西哥的中巴和地铁线路也非常发达和廉价,大多数人使用公共交通工具代步。所以墨西哥城的交通其实比北京通畅多了。现在是3月,整个季节都有风经过墨西哥山谷,污染不是非常严重。具体地说这里每日晴空万里,把人晒得半死。
艾瑞克是UNAM 墨西哥国立独立大学的人类学研究生,他已经完成了论文的写作,正在打工挣钱完成学位(发表文章和完成社会服务)。他英语极好,虽然是在澳大利亚学的,但是没有一点口音。他不太爱说话,一说起来语速非常快,常常让人担心他会被自己的话噎着。他那天穿了一件黑色的T shirt,上面是一群印第安人手持步枪的照片,题字是“Fighting Terrorists Since 1492”,真够幽默和搞笑的。他喜欢旅游,曾经去过拉美和欧洲许多国家,当然还有美国和澳大利亚。他并不介意靠做导游赚钱, 每个礼拜工作七天,每天都和青年旅社的年轻人一起去参观墨西哥城附近的古迹。他自己研究墨西哥城附近一个古城的公共饮用水系统,他说那系统虽然是西班牙人设计的,但是全部的施工和三百年间的维护都是由墨西哥人完成的,堪称历史上的奇迹。他对墨西哥的历史如数家珍,和所有知道分子一样,也有点愤世嫉俗的味道。在介绍历史和文化的时候,他总要加一点自己的看法。我对天主教文化和墨西哥历史的无知让他有点惊讶,不过和那些毫无文化敏感度的美国本科生相比,我至少还有点好奇心。所以艾瑞克不得不耐心地向我普及文化常识,这大概也是导游工作的一部分。
我在车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我们的小白车已经开出了墨西哥城,停在一个休息处。我稀里糊涂的下了车,伸展一下手脚,四处张望。埃瑞克走过来问我,看到火山没有。火山?我摇头,听都没听说过。他显然对我的无知表现了极大的同情,带我走到小卖部后面。就在那里,平坦田野的尽头,我第一次注意到墨西哥城外的这两座著名的火山,Popocatépetl (commonly referred to as El Popo or Don Goyo,Smoking Mountain) and Iztaccíhuatl (Its name is Nahuatl for "white woman")。在耀眼的日光下,我只能大概看出它们的轮廓以及山顶的白色雪盖。听说它们是墨西哥城附近的12座火山中比较著名的两个,Popocatépetl 和Iztaccíhuatl 由Paso de Cortés相连,都处在活跃的跨墨西哥地震带上。我在其他地方也见过活火山,但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看活火山。Popocatépetl在1994年曾经剧烈的喷发过一次,岩浆覆盖了方圆25英里的地区。当地人和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和睦相处,僧侣们还在Popocatépetl的峭壁上修建了一座修道院,那里也是一处纳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著名古迹。
在阿兹特克的神话中,Popocatépetl是一位著名的武士,他深爱着Iztaccíhuatl。Iztaccíhuatl的父亲把他送去参加在Oaxaca的战争,并且许诺如果他活着回来,就把Iztaccíhuatl许配给他为妻。其实Iztaccíhuatl的父亲认为他不可能活着回来,所以就告诉Iztaccíhuatl她的爱人已经在战斗中死去,Iztaccíhuatl因此抑郁而终。Popocatépetl得胜归来,发现自己的爱人已经死去。他向自己的胸部插入了一把匕首自杀殉情。天上诸神用白雪将他们的尸体覆盖,并将他们两人化为高山。Iztaccíhuatl化为了“沉睡的女人”(La Mujer Dormida),而Popocatépetl 变成了“烟山”(smoking mountain)。 Popocatépetl 至今仍然不断喷发烟尘,仿佛他因为失去所爱而产生的怨气从未停止。
不能圆满的爱情故事似乎是人类文化中的一个母题,在不同的文化中都有表现。在西方是罗密欧和朱丽叶、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阿伊达和拉达莫斯,在东方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曹植和洛神、贾宝玉和林黛玉,在墨西哥则是Popocatépetl 和Iztaccíhuatl的神话。不能实现的爱情故事由于缺憾而格外的缠绵悱恻,令人唏嘘。这些人力所不能改变的悲剧,在某种程度上呼应着人类必死的命运,其实表达了人类对不可知天命的质疑和无奈。悲剧的力量就在于它超越了人们理性,指出了理性和感性之间的悖论。仰望火山顶上的白雪, 我想起了《The Reader》,想起了书中的少年人对自己初恋情人的不可能实现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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