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25日星期日

(三)色彩的天堂

离开齐露拉,终于来到向往已久的普埃博拉。因为教堂12点到4点钟关门,埃瑞克建议我们四处转转,消磨时间。因为有向导,我连导游书都懒得拿,只顾拿着相机对四处的建筑物猛拍。埃瑞克笑我只顾着拍,忘了看。他说他旅行的时候从不带相机,我其实也明白他的道理。我照得再好,也不如明信片上的好看。照相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成为日后炫耀的谈资。可人总是忍不住要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连凯撒都不能免俗,他不是说过“Veni, vidi, vici”[1]
这个城市的色彩太鲜艳明快,街道两旁的殖民地时期建筑太美太多,交叉路口的小广场上的杨树都显得那么有气质,我怎么能忍得住不把它们记录下来?我想起卡尔维诺写的《隐形的城市》,他借马可波罗之口描述了无数东方瑰丽的城市—他想象中的异乡。对我而言,墨西哥的城市和乡村就是我想象中的异乡。颜色明亮的墙壁,考究的铸铁阳台,窗台上绚烂的鲜花,街边随处可见的出售传统手工艺品的摊贩,以及午后几个小时的美梦,如果说这些对我来说不是梦,那什么是梦? 我一个中国人,不远万里来到这里,来了解墨西哥人民的生活,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精神在闪光,懂吗小子?我敢保证他第一次去秘鲁见到machu picchu,一定也是乐得合不上嘴,哈拉子直流。

拍了20分钟,我终于审美疲劳了,于是建议找个带有庭院的餐厅歇会儿。正巧我们走到了China poblana的家门口,这里已经被改建成一家高级餐厅。虽然那里消费的价格不菲,但是红色庭院中的阴凉、典雅的环境、和舒适的沙发,对我们这些几乎快被晒晕了旅人的诱惑力太大了。我们决定在那里喝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再说。庭院的廊柱之间是舒适的藤编沙发,走廊尽头是一个小喷泉,庭院中间有许多盆栽植物,客人们就在绿色的庭院中用餐。 二楼是旅馆,每个房间门口都开满了鲜花,因为是午后休息的时间,整个庭院里静悄悄的。庭院中间就是那位中国公主的雕像,她看上去完全是西方人的长相,也许这里的匠人们没见过真正的中国人吧。我问艾瑞克,不知道中国客人到这里来消费是不是能打折,他一笑置之。
的确,中国人在这里并不多见。虽然在墨西哥城有唐人街,其他地方的中国人并不多。我常常被误认为是韩国人。在这里能碰到一位几百年前的同乡,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公主身上穿的就是China poblana,这是一种混合了东方和印第安式样的服装,据说是由这位来自中国的公主发明的。传说中她来自蒙古,不幸被卖成了奴隶。随后她跟随菲律宾的商船从墨西哥登陆,普埃博拉的一个有钱人发现了这位出身高贵、教养良好的公主,遂娶她为妻。公主结合当地的风格和东方主题为自己缝制了结婚礼服,这种风格随后也成为当地的时尚,一直流传至今。我觉得所谓的东方风格其实是对东方风格的误解,公主的裙子看上去好像是把中国出口磁的拓片贴在了裙子上。无论如何,这是一个美丽的童话,而墨西哥是一个喜爱神话的国家。且不说公主如何克服语言困难和她的夫君交流,就说她贵为公主仍然要自己缝制礼服,与本土人民一起劳动,也够难为她的了。
普埃博拉最有名的产品就是瓷器,从阿兹特克人的时代开始,这里的瓷器就源源不断地出口到各地。普埃博拉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瓷器店,出售China poblana和经营其他手工艺品的小店,我们随便走进一个市场,埃瑞克累了,自己在市场中间的长椅上歇着,拉斐尔和我去逛商店。我们进了一家瓷器店,我觉得好像是掉进了色彩的海洋。和中国细腻的出口磁不同,当地的瓷器不太注重器形的优美,把大量的精力花在色彩的选择和使用上。无论是一般的生活用品,还是纯粹的装饰品,甚至与宗教活动有关的用品,都点缀着绚烂的色彩。最为普通的是蓝白(blue-white)磁碟,稍微讲究一些的是五彩的花瓶和碟子,花纹的蓝本是墨西哥本地的花卉和植物。无论器具大小,多数都用深蓝色勾边,底部印有本地生产的标示。墨西哥人似乎天性开朗,漫长的旱季使他们对植物在阳光下所表现的美感非常敏感,制作瓷器的匠人们把他们的想象和手艺结合起来,创造出一个带有魔幻色彩的世界。
福瑞达.克罗和迭亚戈.瑞佛拉夫妇(Frida Kohl and Diego Rivera)收集了许多墨西哥民间工艺品,他们本人所创作的许多作品也带有对色彩的强烈爱好。福瑞达极其偏爱China poblana, 她自己常常穿着民间服饰,而且她最著名的自画像作品中也常常出现这些服饰。普埃博拉和墨西哥许多地区的印第安文化成为墨西哥近现代艺术家的创作源泉,这个生机勃勃的传统不断刺激着他们的灵感;而他们所创作的作品又被新一代的艺人所接纳,融入他们自己生产的工艺品当中。有的时候走在墨西哥街头,你很难分辨出那些是现代艺术的作品,那些是传统手工艺品,因为二者都具有简洁的抽象元素和明快的色彩,以及强烈的宗教意味。许多传统图案具有特定的能指和所指,和中国瓷器图案中的特定符号类似。
墨西哥的民间艺术品在符号的使用上似乎更加随意、任性,他们一边创造着模式,一边又在解构着现存的模式。墨西哥的艺术好像处于人类的孩童时代,它跳出了古典时代和现代的束缚,直接和后现代的多元时代衔接起来。 我一看见这些美丽的盘子就激动的不行,很快就挑花了眼,不知道该选什么才好,最后好不容易买了一个蓝白的盘子,上面写着“这是我祖母的房子”。我还挑选了两个带花纹的十字架。此外,我又买了几个带有简单纹样的钱包和一条美丽的白色披肩。本来没想买披肩,但是经不起摊主的劝告试了一下,一披上就再也拿不下来了。埃瑞克看见我拎着大包小包的样子哈哈大笑,随便,我就是庸俗的旅游者我怕谁?!
我们吃午餐的地方是一家美丽的当地餐馆,由于阳光充足,这里的餐馆多数将临街的一面完全打开,顾客可以看到室内漂亮的壁画和瓷器收藏。这些漂亮的餐馆简直就和福瑞达的厨房没什么两样。我们选的这一家餐馆有一面墙上装饰了六、七幅表现Popocatépetl 和Iztaccíhuatl爱情故事的壁画,虽然是同一主题,但是表现形式各有不同,非常有趣。身穿当地服装的招待大妈们很快就把丰盛的午餐端上来了。我点了Poblano de Nagrade,这是当地一道名菜。据说是本地的三个姑娘发明的。她们的恋人到墨西哥城去当兵,她们为了欢迎恋人返乡,就设计了一道菜来表现墨西哥国旗。厨师把绿色的辣椒中填满鸡肉或者牛肉以及各种佐料,然后把辣椒裹上面炸透,盘子里撒上白色的调味汁,然后把新鲜的石榴籽散在辣椒上,味道好极了。埃瑞克点了Mole,这是本地另一特色。Taco 裹上各种馅儿,然后整个淋上巧克力汁。这个巧克力汁非常讲究,是用巧克力和辣椒调制而成,因此又甜又辣。拉斐尔点了牛骨髓汤,看起来味道也不错。我们在桌上用餐,鸽子们就在我们的脚下转悠,我们不得不把面包撕碎来供应它们的午餐,这样才算是宾主尽欢。
[1]这段拉丁文古罗马的将军及执政官凯撒在公元前47年写给羅馬元老院的一封信的内容。这一段拉丁文通常翻译成“我来了,我看到了,我征服了”,甚至是更简洁的“来到,见到,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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