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11日星期日

鼹鼠的星期天

鼹鼠的星期天是这样开始的。阅读墨西哥导游书到凌晨两点,发现闹钟自己跳了一个小时变成了夏令时。夏令时这个概念鼹鼠很难理解,太阳照样升起,田野里气氛宁静,蚯蚓一如既往地可口,为什么突然大家都丢失了一个小时。想象一下公共广播电台,肯定乱成了一锅粥。本来两点到三点档节目的美女主播肯定会气急败坏地抱怨自己生不逢时,而11点档的“Wait, Wait, Don’t Tell Me”节目组不得不早早地就将观众赶进芝加哥的歌剧院操练他们的笑话。这个节目就像是炸得脆脆的培根,让人全身上下笑得没有一点儿力气,歪歪。

11点钟,也就是10点钟的时候,鼹鼠被河边教堂的钟声吵得实在是睡不踏实了,只好起床。早餐照例是一个bagel 加上速溶咖啡。来自发展中国家的鼹鼠都喜欢雀巢速溶咖啡,而且要加很多很多的咖啡伴侣。因为它们的口味是被小时候中式的西餐所决定的。鼹鼠们小时候所接触的咖啡,基本上都称为牛奶咖啡(时髦的叫法是“拿铁咖啡”,Coffee Latte)。那实际上是一杯牛奶,用沾着速溶咖啡的勺子涮一下。所以一个鼹鼠说它喜欢速溶咖啡,嘻嘻,多半可以知道他从哪儿来的。

窗外阳光明媚的不行,坐在图书馆里,心里长草。论文是要完成的,生活是要继续的。昨天读到杜威的名人名言,他说“教育即生活,它不是为未来生计做准备”。这多么贴心,又多么违反教育经济学的基本看法。把一个人的生活历程看成是教育的过程,或者将接受教育作为一种生活方式,这就是我过去几年生活的写照。也许是过分享受这种生活方式了,以至于连杜威先生后半句话的教诲也一字不拉地遵循了,完全忘了为未来的生计做准备。

杜威的名言也可以被曲解为教育就是要不切实际,因为它不是为了提高人的生产力,这与人力资本理论针锋相对。杜威认为教育不以实际的功利为目的,着眼于人性的丰富和完善。人力资本理论把教育作为生产的工具,而杜威认为教育是生存的目的,在这个意义上,教育不是强加于人的,而是人的内在要求。第一次跟着列文教授上教育资源配置这门课,他别的不提,先要大家读两篇文章,一篇讲述一个印第安老人对知识和教育的看法(Castaneda, C. 1968. The Teachings of Don Juan: A Yacqui Way of Knowledge),另一篇就是杜威的《民主和教育》(Dewey, J. 1916. Democracy and Education)。原来不理解为什么要读这些与教育经济学毫不相关的文章,现在才明白,列文教授其实是告诫我们不可将教育的功利性和教育混同起来。我们固然可以研究如何用教育来为未来的生计着想,但人力资本的提高只是教育的外部效应,不是它的目的。为了教育而教育,放弃功利的目的,这才有可能回到教育的初始目的—发展和完善人的理性和感性。通过对世界的感知和知识的了解,认识到自己的局限,并且通过不断地实践趋近于自我的实现。

所以我应该享受在这里为论文抓狂的时间,学习用理性控制鼹鼠的本性,收起爪子,抹平牙齿,填平身边的大坑,把洞里的稻草更新,然后蹲在田野的边上, 看天上的流云以及它们在田野里的投影,感受空气中躁动的春天气息,慢慢地舔平自己身上的杂毛。一个鼹鼠的星期天应该这样有尊严地度过。对了,身边还要放一本昨天收到的大都会歌剧院2007-2008年度演出目录,感慨一下自己将错过生活中多少美好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