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7月14日星期六

女人看世界

13日礼拜五,想不迷信也难。

见到醉琴,傻笑,无所措手足。粉丝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她随和,恬淡,和文字里愤世嫉俗的样子不同。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她有一双善于倾听的耳朵。穿着随意,可人。在熙来攘往的餐馆里,她的绿衣带来了夏日的清凉。

《Evening》。 奇怪的电影,好像在向费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致敬,但是又失之简单。影片开头,年轻的安身着白衣躺在小船上,凝视着身着黑衣的自己的老年形象,美轮美奂的罗德岛的夏日斜阳投射在岩石上。波西米亚风格的安从纽约来到不知名的海边别墅参加好友莱拉的婚礼,她从长途汽车下来,迎接她的是开着豪华跑车的孩子气的莱拉的弟弟巴迪。巴迪对安很有好感,从大学起就追求安,但是安从来没有把他当作一回事儿。巴迪把安介绍给自己童年时代的好友哈瑞斯,安对哈瑞斯一见钟情。莱拉一直对哈瑞斯钟情,哈瑞斯却因为自己的出身地位而拒绝了莱拉的爱。巴迪对哈瑞斯也有同样的激情,同时他也喜爱特立独行的安。在婚礼上,安为莱拉演唱了一首Time and Time Again。哈瑞斯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跑到舞台上和安一起演唱。婚礼结束后,哈瑞斯在星光下亲吻了安,巴迪受到刺激,激吻了哈瑞斯,然后匆匆逃跑。过后他参加婚礼后的胡闹,从断崖上跳了下去。安对巴迪的胡闹非常愤怒,她指责他没有勇气面对真正的生活。安和哈瑞斯跑到树林小屋中享受一夜的激情,跟踪而来的巴迪被他们的背叛所震惊,在路上被汽车撞死了。从此之后,安、莱拉、哈瑞斯在没有联系。在安临死之前,莱拉赶来,他们一同回忆了年轻时的冲动,取得了谅解。安的女儿尼娜和康斯坦斯也分别和妈妈化解了多年的误会。安在睡梦中死去。故事的结尾,年轻时代的安和第二个丈夫吵架,厨房一塌糊涂,孩子们难过大哭。她抱着女儿开始唱歌,人生中的美妙瞬间原来除了爱情,还有许多。

安特立独行的性格显得单薄,无所依靠,一个美丽的、情欲旺盛的灰姑娘。巴迪是传统的sweet boy,他和他的姐姐莱拉是一个硬币的两面,美丽而懦弱,都喜欢同样的人,都有浪漫的冲动,缺乏行动的能力。他受了安和哈瑞斯的刺激,冲动之下亲吻了哈瑞斯,这给他那短暂而缺乏光彩的人生点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从那一刻起,我就感觉到他要死去。哈瑞斯是作者的幻想,是理想的情人,来自于社会底层,靠艰苦奋斗成为医生,英俊潇洒,谨慎自制。但是他同样是一个懦弱的人,他没有勇气接受莱拉的爱,他也没有勇气和安走出巴迪死亡的阴影。影片中每一个人爱的都是自己的想象,并且按照自己想象的样子去爱那个影子。故事的情节月到后来越松弛,丧失了许多本来可以写出更大的张力和冲突的机会。哈瑞斯的形象非常单薄,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对莱拉和巴迪的爱做出任何回应和评价。五十年代美国上流社会的奢华和残酷,尽在不言之中。影片中无数大牌女明星,最喜欢的当然是演尼娜的Toni Collette。Glenn Closeand Meryl Streep 虽然只是客串,但是光彩照人。Patrick Willson的哈瑞斯乏善可陈,本身不是讨好的角色。相比之下,Hugh Dancy的巴迪比较出彩,尤其是对安的情感独白,虽然有overact的嫌疑,但很感人。Venessa Redgrave, 和以往一样出色,她不说话的时候比说话的时候更出戏。Claire Danes太漂亮了,演灰姑娘有点浪费。整部电影探讨的其实是和自己的过去和解的可能性reconciliation,但缺乏对人性中根本弱点的进一步探讨,只是把悲剧简单的归结为阶级差别,这是一种推卸责任的做法。要是我来写,就让安和哈瑞斯结婚,让他们在巴迪死亡的阴影下生存。所以现代的小说再好,也局限在消遣的范畴之内。《夜晚》已经比《了不起的盖茨比》差了几个层次,而后者又没法与《无名的裘德》比肩。

退化。这两天在看韩素音的《Many-splendored Thing》,看似写倾城之恋,其实写历史动荡之下小人物如何自处。她写夹缝中的香港,在即将崛起的新中国和西方殖民统治之间生存;她又借香港来观察大陆,带着切近但又疏离的视角。她写东方和西方的冲突在1949年如何转变为个人现实的选择。她写在殖民地的英国人无聊、无奈的生活,流亡的上海人纸醉金迷的生活,重庆人在1949年十月彷徨而又无所作为的生活。因为她在事件发生的同时写作,所以此书没有超脱现实的姿态,而是带有当下的现场感和彷徨,既是对刚刚发生的过去的追忆,也是对当下生活的质疑,本身是在寻求问题的答案。素音和马克的爱情,不过是素音人生反思的一个侧面,她同时在国家、民族、历史这些大的叙事之下,寻找自己的位置。不知道安妮宝贝的《上海宝贝》是不是在向韩素音致敬,居然让故事的主人公也叫做马克。这本50年后写作的小说完全退缩到个人空间之内,不夹杂任何对政治和历史的反思和参与,是纯粹的私人写作。我更喜欢韩素音的文字,她介于公共写作和私人写作之间的作品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考空间。隔了快60年,打开她的小说,只看一下因子,就觉得她比任何一个当下的作家都更当代,因为她写的人的根本问题, 她的抉择是公共知识分子的命运。现代的作家退化了,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己的身体呢。

成都印象。老板大概好久没去成都了,做出的东西很像印象派的东西—夹杂了太多的色彩和想象,味道反而退居其次。这么说有点不地道,但是的确不怎么感冒。

2007年7月12日星期四

韩素音《瑰宝》A many-splendored thing

http://book.sina.com.cn/nzt/novel/lit/guibao/index.shtml 我们坐进他借来的莫里斯牌小轿车。我把和我一起去赴宴的女儿梅介绍给他。我们再一次驱车驶过薄扶林道,然后拐弯穿过位于西营盘区的一片人声鼎沸的中国商店,又驶过几家戏院和几处贫民窟,驶入海旁路。在这个时候,海旁路正是拥挤的时候。水里挤满了舢板,卡车和小轿车则停满了各个码头,广东人沙哑的嗓音伴随着匆匆移动的脚步和汽车的喇叭声在空中高声回荡。马克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多有活力!”他说。我们放慢速度观察起准备运送到马尼拉的鸭蛋。这些鸭蛋装在板条筐里,已经被搬到平头舢板上;跟鸭蛋一起搬到船上的还有一筐筐荔枝。突然响起了号子声,只见两个轿夫用竹竿抬着一大筐还在蹦跳的活鱼,快步走了过来。一辆等着装货的卡车上堆着像汤盘一样的尖顶草帽,草帽上面涂了一层黄色的防水清漆。一群男人各扛一袋面粉,从一条船首两侧各雕了一只蓝色大眼睛的小船上走下来。这些浑身沾满白乎乎面粉的男人从一个坐在码头上的记账员面前鱼贯走过,把手中的号码签递给他。这里是装着坎贝尔牌鸡汤的箱子,那里是装着桑吉牌橘子的盒子。标注着“英国制造”、“美国制造”、“挪威制造”、“中国制造”的箱子随处可见。那些精干的广东人,无论男女,皆一身黑衣,奔走劳作在这些货物中间。他们登船,推箱,发动汽车,喊叫着清路。到处可以看到蹒跚走路、表情沉郁的孩子,手里端着饭碗、拿着筷子,对那震耳欲聋的噪音竟毫不在意,泰然自若。表面看上去一片混乱,实际上一切都在高速运转。海水轻轻拍打着码头,拍打着小船,好像婴儿用潮湿的鼻子蹭着你。“多么迷人!多么神奇!多么富有活力!”马克不断重复着说。 车速慢了下来。我们夹在一长溜汽车中间。也许是缘于香港司机自由随意的驾驶风格,我们前面的那辆汽车没有发出任何警示,就突然右拐;与此同时,一条棕色小狗也从左侧的一条小船上跳到岸上来,从我们前面飞速穿过。马克紧急刹车,引发出后面一连串的碰撞声、叫骂声和紧急制动的摩擦声。第一声碰撞像爆炸一样响亮;随着这一声巨响,我们的汽车摇晃起来,紧随其后的一连串声响则像山后的一串轻雷。“唉!”马克说,“我看我是闯祸了。”   一位情绪激动的英国小伙子,身材瘦削,身穿一件卡其布警服,双肩缀着黑色肩章,扎了一条皮带。他跳到我们右边,边打手势边说话。出了这种事情显然使他很兴奋。他用有些做作但确实不错的广东话大喊大叫。“亲爱的,”马克说,显出了一丝不安的神情,“真是糟糕!给你带来麻烦,真对不起。糟透了!坏透了!”   我说:“不必难过。我觉得很有意思。”一个人如果在中国坐过不要命的疯子司机开的车,又在伦敦坐过偶尔可以不受惩罚地在十字路口闯红灯的外交车辆,就不会再把交通规则放在眼里。   一大帮女人和大小不等的孩子,还有更多的男人,挤满了我们的汽车和大海之间的那块空地。这样我们就无法看到夕阳洒在九龙群山上的那一片片粉红色的余晖了。   那小伙子跑来跑去,又长时间对着马克的耳朵大声解释着什么。梅和我把注意力从这令人恼火的事情上转移开去,舒舒服服地坐着观看围观的人群。这些人用同样悠闲的目光回看我们。马克钻出汽车,跟着年轻人去查看受损情况。   他回来的时候有些懊恼,但仍彬彬有礼。“亲爱的,我们后面大概有六辆车撞到了一起。这个警察开一辆货车,是第三辆。他说我必须跟他到警察局走一趟。大概得几个小时。实在抱歉,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没事儿,”我说,有些不太理解他这种欧洲人对待 交通事故的态度,“没什么麻烦的。又没死人,连狗也没死。”   马克突然看着我,随即又把目光移开,木然说道:“跟你这样冷静的人在一起真好。你让我觉得安心。”   梅拉了拉我的胳膊,带着眷恋的神情大声说:“他会坐牢吗?”又用充满兴趣的眼神打量着马克。   “可能要坐。”我想逗逗她,便这样回答。围观的人群急速膨胀,紧紧挤住了车门。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钻出车来。   马克也出来了。“等一会儿。”他说,他从口袋里掏出烟斗,又从一个油布袋子中捏出烟丝填满烟头。他周围的人群渐渐松动、散去。他静静地站着,抬头看看天,又看看我,说:“你还记得咱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谈到了命运吗?你有没有偶尔觉得,你和我会有共同的命运?”   我激动不已。在海旁道上,站在人群当中,面对着这一辆辆撞得跟被砸坏的手风琴似的汽车,最后面的一辆卡车上还装满了华生牌橘子水,他竟说出了这样动人而奇特的话语。   我仰脸朝他笑了笑,突然感到一阵柔情袭上心头。我觉得这一切显得那么滑稽。他是在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预言某种事情。我答道:   “不会啦,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我们不会有共同的命运。我绝对肯定。” 默默地坐在黑暗中。我拉开车门坐下来。他微微偏了偏头,黑暗中这个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出来。   “实在对不起,酒会没完没了……”   “没事儿。”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就像他根本没在这儿苦等过一样。时间仿佛突然消失了,仿佛被这一句轻语抹掉了。这个晚上的种种琐屑无聊,种种无谓的烦恼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真好啊!”我悄悄地说,“知道有这么一个男人,不会频频去看腕上的手表,不会一分钟一分钟地、一小时一小时地度量时间,真好!我真的很喜欢!”   “我相信你会来。我就这么坐着,并没觉得在等人。”   我们没有对视,也没有互相靠近、接触。我们只是这样坐着,什么事情也不想。坐着,有一丝倦怠,混合着一丝烦闷。只要彼此意识到对方的存在,只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的同一地点、同一时刻,他活着,我也活着,我就知足了。只要心心相印,即使是来自远方的陌生人也会一见如故。就是这样一件小事,这样一次意外,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们就这么坐着,心中充满惶惑与感激。 之所以惶惑,是因为我们如此轻易地进入了彼此思念的状态;之所以感激,之所以别无所求,是因为我们得到的已经太多太多了,多得我们都装不下了。   我们就这样坐着。黑夜轻柔地、默默地包围着我们。那给我们带来安全感的静谧从喉咙注入我们的身体,流向膝盖,再流回来,从体内融化了我们,使我们融入一种宏大的、令人战栗的甜蜜中。   也不知这样过去了多长时间,马克说:“太晚了,你得休息了。晚安!亲爱的。”我打开车门,离开了他。他独自坐着。   现在,就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们已经被远远地隔开了,无论在空间上还是在时间上,而且是幽明悬隔。我再一次回到那辆车黑暗而静谧的怀抱中,再一次贴近马克的温柔;这样一种甜蜜再次注满我的身体。我已别无所求;我也别无他物,也永远不会有了。 “别走。”我说,“咱们再谈谈我的情况。我总是不易动情,是个硬心肠。我妈妈说,素音除了发火的时候,从来不流泪,就跟没有心肝似的。”   他笑了:“亲爱的,你是个伊丽莎白女王式的人物,你的激情会把许多人吓懵的。你的准则就是要么拥有一切,要么一无所有。你的活力是如此富足,以致要往外冒溢。我一见到你就觉得自己也变得富有活力。这也就是我不肯放你走的缘故。”   “你咬咬你的手指甲。”我说。   “好,我咬。”他顺从地咬了咬自己的手指甲。   “总有一天你会不再咬自己的指甲的。”   他对我的孩子气报以微笑。“等我不再咬自己的指甲了,我就知道你已经彻底把我俘虏了。以前还没有人真正把我俘虏过去。”他乐呵呵地说。   “我并没有想去俘虏你。我们之间并没有感情的重负。爱情不是一种心情或感情,爱情是赤膊上阵,是消泯一切的虚无,与死亡无异。如果我胆敢冒犯天条试着去爱你,我们恐怕都会变成常人眼中的冷血动物。爱情不是令人作呕的多愁善感,不是孩子气的贪得无厌,不是自欺欺人的占有,也不是以眼泪施行的胁迫。绝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爱是怎么回事儿,我也是直到这会儿才知道的。应当说这要归功于你。爱情是一种成长。” 越过暗黑色的水面向远处张望,只见一队渔船的灯光若隐若现。他们是在用灯光捕鱼。先把一张网张挂在两条船之间,两条船再缓缓分开,这样两船之间的网就形成了一个宽大的弧。一条舢板携带着煤油灯和火把,从对面进入两条船之间的空当,停留在隐藏于水下的渔网的上面。受灯光的吸引,鱼儿追随着舢板,径直游进张开的网中。一旦进入网中,鱼儿便无法逃脱,因为燃着灯火的舢板还停留在它们前面,引诱着它们奋力朝前游。渔船便把网中的捕获物收起。   马克把手轻轻放在我的肩头。“我不想搅乱你的生活。我觉得我应该首先考虑自己的家庭。我始终在想着他们,但我也不会放你走。”   在我们开始之前,我们就注定要陷入一场灾难,因为一切都跟我们作对。斯巴达人在湿漉漉的礁石上坐下……“让我们把我们的命运完成吧,”我说,“无论好坏。在这件事上我们要体现出我们的成熟。然而你必须做出决定,因为你比我坚强。”   “我觉得你更坚强。”   “我不坚强,我总是担心受到伤害。你是温柔的,你用不着铠甲。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力量比温柔更强大了。我将追随你。”   虽然我们又等了三个礼拜,但结局是明确无疑的。我们做了我们不得不做的事情。命运女神已经张开了她的网,点亮了她的灯。我们中了她的圈套。我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深水湾中的鱼。

印象素描 07/12/2007

放纵。

////昨晚和如吃晚餐,商量了半天如何省钱和如何减肥,最后点了海鲜杂烩饭和大号比萨饼,哪样都不便宜,哪样都不利于节食。她原谅自己道,明天就要飞回台湾了,放纵一下也可。我的理由呢?////

哲学。////

我说,我喜欢吕克.贝松的Big Blue,看一次哭一次,哭了还要看。如说,大学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了。那个时候不理解为什么杰克为什么选择了海豚和深蓝的海洋,现在比较明白了,生活中原来有那么多的不如意,选择离开其实比较容易。我叹气,着啊!她补充道,其实从那部电影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要用怀孕和生小孩来威胁男人,他们还是会逃的。原来艺术电影还有这么深沉的哲学底蕴。////

翻译。/////

朋友来信说,8月份再来缅因洲玩吧,现在我忙。心里痒痒的,总结了一句话:Pleasure delayed is pleasure deprived! 中文翻译大概是,我靠!///////

记忆。//////打开BBC亚洲新闻,赫然发现昨天是文化大革命开始40周年,英国人记得比我们清楚,还是中国媒体集体失忆?///////

水灾。//////

过去以为水灾只会发生在农村,BBC报道南京也被淹了。水中的六朝古都,水中的秦淮艳影?如果有一天北京被淹了,应该抱着那些东西逃命?新买的bra还是收藏的电影? /////

天生我才必有用。//////

今天,我改写了三明治的历史。我是历史上第一个把鸡肝酱和酱豆腐混在一起制作快餐的鬼才。味道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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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

正在我大嚼鸡肝酱三明治的当口,庭院中的另一头,一个穿白衬衣的家伙正在勤勤恳恳地谈生意。他一会儿说,哎呀一万块钱当小费会不会太少了,一会儿说这个开价太低,对方会以为我们没有诚意。可怜人啊,看着我带着墨镜晒太阳吃午餐喝不减肥可乐,他只能站在阴凉地儿里打手机涂防晒霜硬抗着不吃碳水化合物。//////

理查德如是说。///////

图书馆的老理查德对我眨眼睛,我低声问他,听说昨天SIPA的火警是怎么回事儿了吗?他笑答,好让大家都出来淋淋雨吗,要不白下了一场!

2007年7月11日星期三

印象速写 07/10 07

//// 对面的男人和女人正在准备签证所需要的文件。两个人看起来像是东欧人,一样的高大和漂亮。女人似乎有几个月的身孕,高高束起的头发,深陷的眼窝,有点疲倦的样子。长腿的男人不停地跑来跑去,到打印机那边去取印好的I-20、护照、银行帐单、工资单。他抱着一堆文件跑回来,突然弯下腰来,在女人的耳垂后面吻了一下。那女人也不回头,脸上现出一个莲花看了都要嫉妒的微笑。 ///////
珍珠奶茶 ///// 从Olley's吃完饭出来,打了一个饱嗝儿。米歇尔问,要不要去喝一杯珍珠奶茶。好啊!刚刚八卦了半天周围朋友的婚事,米歇尔突然问我,你喜不喜欢孩子。当然了,我说,最好是我自己的孩子。她有点神秘地说,我可不准备要孩子呢。我立刻搬出芳芳的理论,论证在30岁以后生一个孩子,可以如何降低女性罹患各种癌症的可能性。她笑,就为了降低几个百分点而招惹一生一世的麻烦? 可不是,我们总是喜欢看问题光明的一面,喜欢奶茶里面的珍珠。 ///// 她非常神秘的说,其实我六月份在夏威夷结婚了!天,这可是大新闻,她居然保密了这么久。米歇尔说,我不喜欢把自己的婚礼变成公共话题,我受不了朋友跑来劝我不要跳进婚姻的泥潭,或者对我没完没了地说恭喜之类的蠢话,因为这些都会加剧我本身对婚姻的恐惧。原来一个怕婚的人投降了! 为了她的坦白和未来的幸福,我请她喝了一杯珍珠奶茶,不加冰,但是加了很多很多糖。希望她幸福,她用一段婚姻作为给自己博士毕业的礼物和在美国生活的第一个十年的纪念。一定要幸福呀,我的朋友。你的幸福会鼓励怕婚的我呀!/////

苦丁茶凉了

一夜将尽,坐在客居的八楼上,晚风细碎地吹进来,让人四肢百骸都放松下来。这样的风,让我想起19岁那年从重庆乘夜船到丰都去的那一夜。买不起客舱的票,和一票大学的同学买了散席,在船上打游击,哪里有地方就在哪里摆开牌局,就着西瓜,打发长夜。夜深了,离开了山城的热闹,两岸的景色渐次暗淡下去。我一个人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悄悄爬到船舱顶上的旋转的信号灯下面。灯光周而复始地投向江面,投向不知名的河岸。我第一次感觉到夜的温柔,这温柔来自于江面上不断袭来的潮湿夜风。那来自于静夜深处的风清凉但并不寒冷,带着大量的水汽,我整个人都被这夹杂着浓雾的夜所包裹。看不透的黑夜并没有使我感到害怕,相反地,它把白日所存在的那些差别都模糊了,消除了这个狰狞世界的棱角,将一切都打上暧昧地印章。彼时,我年轻的心被这样的夜色所打动,从此,对于黎明前模糊的夜和仲夏夜的晚风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偏爱。十一年后,坐在异国的危楼上,打开四面窗户,同样的夜风吹进来的是永远不知疲倦的拉丁舞曲。杯子里的苦丁茶凉了,我把自己的魂魄从回忆中一点一点收拾回来。对于此地,重庆才是我的异国,不是吗?

想到今天读到Paul Bowles的小传,提到他一生痴迷于北非摩洛哥的文化,89年的人生中有52年生活在那里。他驾鹤西归以后,却被人埋葬在了纽约他的出生地。对他来说,恐怕摩洛哥才是他的精神家园。纽约不过是他在文坛和乐坛上的成名地,在这里,他永远是一个过客。他从30年代开始去北非访问,后来在那里定居,1999年在那里去世。他一生创作了无数小说、游记、短篇小说、文学评论、音乐评论,其灵感多来自于在北非的生活。

他对文明最重要的贡献之一,是对当代摩洛哥文学的翻译和推介,以及对当地传统音乐的收集和整理。根据维基不知道的介绍,“In 1961, Bowles began tape-recording and translating works of Moroccan authors and story-tellers including stories by Mohamed Choukri, Ahmed Yacoubi, Larbi Layachi (under the pseudonym Driss ben Hamed Charhadi), and Mohammed Mrabet.”他本人出身于西方音乐传统,但是他凭借开放的心态逐渐开始了解以摩洛哥为代表的北非音乐。“Paul Bowles also was a music ethnologist. He was fascinated with Moroccan traditional music, especially the mystic music of the religious sufi brotherhoods like the jilala, gnaoua, aissaoua, hamadcha and others. In 1951 Bowles was introduced to the Master Musicians of Jajouka, having first heard the musicians when he and Brion Gysin attended a festival or moussem at Sidi Kacem. Bowles' continued association with the Master Musicians of Jajouka and their hereditary leader Bachir Attar is described in Paul Bowles' book, a diary entitled Days: A Tangier Journal.

摩洛哥不仅作为Bowles想象中的异乡而存在,成为他写作中美国日常生活的对立面。对他而言,摩洛哥是一个自身具有价值的、独特的文化存在。Bowles不满足于浮光掠影地摄取异文化的光彩,而是逐渐深入到那个文化的内部去,寻找解决人性中冲突的新的可能性。这一点在他的小说《Shattering Sky》中尤为明显。在他定居摩洛哥之后,他开始在那里建立一个艺术家圈子。这个圈子吸引了许多欧洲和美国的文人骚客。“Also in 1947, he moved permanently to Tangier, and his wife Jane followed him there in 1948. The Bowleses became icons of the American and European expatriates centered in Tangier. Here he concentrated on writing novels, short stories and travel pieces, and also wrote incidental music for nine plays presented by the American School of Tangier. Prominent literary friends saw Paul and Jane beginning in 1949, including Truman Capote, Tennessee Williams and Gore Vidal. The Beat writers Allen Ginsberg, William S. Burroughs and Gregory Corso followed in the mid-1950s and early 1960s.

一个人现实的居住场所和她所认同的文化和她的精神归依,不必然是她出生国家的文化。寻找一个新的文化身份的过程是痛苦的,正如和原有文化剥离的过程同样痛苦。在书店里看到哈金的新书一本一本出来,在林肯中心看到朗朗和马友友的笑脸填满演出的日程安排,我心里纳闷儿, 难道文化超人们也有过痛苦的时候?他们喝苦丁茶的时候,他们夜深独处的时候,是否也想到过迷雾中重庆的江面和江面上若有若无的晚风?

2007年7月10日星期二

My yoga class

2007年7月9日星期一

睡前别看 Baryshnikov

睡前最忌讳的就是喝茶和翻开一本新书。昨晚狂热(今天更是达到了令人丧心病狂的36摄氏度),我泡了一杯普洱,冲洗地板两次,仍无睡意,于是翻看了新买的《Baryshnikov in Black and White》。天,一打开就放不下手了。这本书收录了Baryshnikov 1974年到2004年的舞台照片几百幅,另附若干篇文字,介绍他的背景经历和艺术追求。
这个来自拉脱维亚首府Riga 的家伙其实是个乡下孩子,他的妈妈亚历山大利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失去了第一任丈夫,带着第一个孩子嫁给了退伍军官Baryshnikov,他自己也有一个女儿。Mikhail 是他们两个人唯一的孩子。亚历山大利亚虽然是个乡下人,但是对歌剧和芭蕾舞的兴趣极大,她把6岁的Mikhail从去学芭蕾舞,虽然那个时候的Mikhail还没有决定自己更喜欢芭蕾还是弹钢琴。Mikhail的妈妈在他十二岁的时候自杀,他随父亲和继母生活了几年,这个时期主要在拉脱维亚国立芭蕾舞团学习。16岁的时候,他随团到列宁格勒演出,被引见给著名的舞蹈教师普什金(Aleksandr Pushkin,,Vaganova Ballet Academy),随其学习三年。19岁的时候,他一举成名,被接纳到Kirov Ballet芭蕾舞团(即沙俄时代的马林斯金芭蕾舞团),直接成为独舞演员(principal, Dancer Grand)。22岁时,他随团到伦敦演出,他的演出令西方世界疯狂。在伦敦,他遇到1961年出逃的著名苏联芭蕾舞演员Rudolf Nureyev,并有机会欣赏了美国芭蕾舞团的表演。1974年他26岁时,成功地从加拿大出逃,并寻求政治避难。此后他直接进入美国芭蕾舞团工作。1974年到1979年,他成为19世纪俄罗斯芭蕾最成功的演绎者,他的“吉赛尔(Giselle)”和“胡桃夹子”成为美国和欧洲最为经典的演出范式。从1980年开始,他连续十年担任美国芭蕾舞团的艺术总监,此后,他创办自己的舞团“白橡树”,致力于现代舞的创作和演出。
他从俄罗斯古典芭蕾的传统中走出来,西方世界称其为二十世纪最杰出的男芭蕾舞演员。他从来没有满足于传统,他离开苏联的目的就是为了离开那个日渐僵化的传统,寻找新的舞蹈语言和经验。到美国不久,他就开始和包括巴兰钦(George Balanchine)、Frederick Ashton、罗兰.普提特(Roland Petit)在内的现代舞蹈大师合作,运用自己的技巧,探索新的形式。他所带给美国和欧洲艺术界的,不是苏联芭蕾舞举世闻名的高难度技巧,他从普什金那里学到了俄罗斯时代的精髓—古典芭蕾的优雅、节制、准确。在舞台上,他所展现的不仅是角色的性格,也是他自己的人性。他将自己人性中最丰富和饱满的侧面,赋予他所创造的人物。这就是一个舞蹈演员和一个艺术家的区别。对他而言,芭蕾舞不是他唯一的语言,他总是在寻找最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无论是现代芭蕾、现代舞,甚至是电影。
Nureyev一生致力于古典芭蕾的复兴,在他去世前,他重排了La Bayadère ,恢复了全剧的俄罗斯风貌。Baryshnikov一开始就选择了创新。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代表了对传统的两种态度—批判的继承和另辟蹊径。其实,传统对Baryshnikov同样重要,因为如果没有一个既成的传统,一种古典的模式,他的创新也就没有一个反动的对象。他求新求异的成功,来源于他对传统超乎常人的理解。他从那个传统中上溯到舞蹈艺术的本源,即对于人的身体和精神的表达和解放,又从那个本源回到最基本的身体表达形式,摆脱了古典艺术程式的束缚。芭蕾可以说是所有舞蹈形式中最formalized的一种形式,它固有的程式既保证了自身的传承,也限制了发展和创新的可能性。Baryshnikov不愿接受所谓苏联式的创新,去跳所谓主旋律的舞蹈,去反映社会主义的火热生活。他渴望的是现代舞蹈所代表的自由表达方式,这种自由不是对身体的放纵;恰恰相反,它建立在高度精确的技术之上,探索形体所能够到达的极限,探索肢体所能传达的情感。作为流亡的艺术家,他将自己离开故土的耻辱感和疏离自身传统的痛苦转化为新的创作源泉,而他的感受正暗合了现代人在异化过程中的迷茫、痛苦和无所着落的恐惧。
这就是一个小个子苏联人在西方世界所创造的奇迹!千万别在睡前打开他的画册,否则今夜你就不会是他的睡美人。

C.S.Lewis on BBC (audio)

To hear himself online. http://www.bbc.co.uk/religion/religions/christianity/people/cslewis_16.shtml

2007年7月8日星期日

找啊找啊找朋友

第一个是心肌炎, 第二个是哮喘病, 第三个是阑尾炎手术后遗症, 第四个, 哎呀我的天哪, 是乙肝病毒携带者, 我的天哪, 要不然, 我是多么的爱他呀, 可是我更爱自己的健康;/////
为了决定是否和他分手, 我请教了所有学医的朋友, 我参考了所有网站上的信息, 我和他进行了长时间的友好的探讨, 商议如何减少分手对双方感情和理智的伤害; //////
要是有一天, 乙肝也像感冒一样容易痊愈, 我会毫不犹豫的投向他的怀抱, 可是我的天哪, 我不能在感情和健康之间选择乙肝; /////
世界是如此的大, 人口是如此的众多, 我的爱情为什么总是 落到少数亚健康状态的人身上? 难道我是天使埃米莉? //////
给我一个健康的对象, 现在不是革命时期了, 我不能接受命运对我的随便安排, 不合适的人我要及时甩掉, 为了确保本人和下一代人的健康; /////
哎呀, 我是多么的爱他呀, 如果他不是个乙肝病毒携带者! ///// (献给我的具有钢铁一般意志的小师妹和她丰富的感情生活)

My summer

Moma

协和

为了告别的聚会

好久不见的朋友协和来电话说,他就即将完成在耶鲁的博士后工作,要到搬到休斯敦去了。想想过去的三年,虽然住在100分钟的火车距离之内,我们统共只见过三两次面。我大学的朋友圈子不大,他算是“文人画研习”那一伙人中所剩不多的几个了。从1997年认识到现在,我们已经是10年的朋友了。我们决定用纽约一日游作为“为了告别的聚会”。感谢昆德拉发明了这样一个妙词,不知怎的,用起来却有点凄凉。

今天是个大热天,早上起来已经是一身的汗。赶到现代美术馆的时候,协和还没有到,我在大厅里读一本关于中国现代文学的烂书(《穿越文本:20世纪中国文学的两极阅读》)。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现在对于中国文艺批评家的观点越来越怀疑,经常在网上发现精彩的文学批评,可是在出版的连篇累牍的出版作品中,却鲜有通感的经历。这两天在读王德威的《晚清小说新论:被压抑的现代性》,虽然还只读了导论,已经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坦,觉得他立论新颖,讨论透彻,有醍醐灌顶的感觉(王德威:没有晚清,何来五四?http://www.chinese-thought.org/whyj/003701.htm)。可是手里这本用社会主义文艺批评观来读张爱玲和鲁迅的书,却实在令人难以下咽。两位作者对文本的分析等于零,一味用脸谱化的观点来进行同义反复的练习,以为这样读者就会同意他们的观点。拜托,读者也有大脑,请尊重我们的智力和时间。

协和带着黑色的墨镜出现在现代美术馆的大厅,看起来像是《无间道》中人。不过他气色很好,不像一般被老板折磨得惨无人样的博士后。现代美术馆最近正在展出Richard Serra的四十年回顾展,是对美国后极少主义雕塑的全面回顾。同时展出的还有David Smith 的一个小型回顾展,和现代艺术馆最近所收藏的新作品展--《什么是绘画?》。Richard Serra的作品分两层展出,第六层主要是他的小型雕塑和装置艺术作品,第二层展出他的大型环境雕塑作品,此外,雕塑花园里也有一件他的作品。整个展览涵盖了他从1966年到2006年40年间的艺术创作,包括1960年代他后极少主义时期的作品(prop pieces),直到最近的室内装置艺术。

1964年Richard Serra从耶鲁的艺术和建筑学院毕业以后,在欧洲工作了两年,在此期间,他从一个画家转变成一个以雕塑艺术为主的艺术家。他在加州伯克利大学就读期间,曾经在钢厂里工作,他对于钢铁、橡胶和尼龙等新雕塑材料的认识可能也是从那个时期开始的。从1966年开始,他在纽约开始试验各种非传统的雕塑材料,包括橡胶、尼龙、铅、光纤。他将这些材料直接订在墙上或者放在地面上,脱离了传统雕塑的形式。

比如,他的一幅作品称为《Belts》(1966-67) 。他将一组各种颜色的老式橡胶带挂在墙上,用以表现浮雕中的颜色、平面和线条,类似于泼洛克绘画作品中的主要概念,即“non-compositional all-overallness”。他的若干组黑色橡胶作品被直接放置在地板上,感觉像是Franz Kline的绘画,或者中国绘画中笔墨所讲究的意境。对于背景无所依托,纯粹为了表现一种情绪,无所谓内容。

另外一组非常有趣的作品称为“One Ton Prop (House of Cards)”。Richard Serra 用四块正方形的铅板相互支撑,使它们竖立在地板上,形成一种看似不稳定的均衡。他说,如果平衡得当,这些铅板的重力相互取消,观众不应该感觉到任何的压力和重力的作用。这一系列的铅板作品完全靠自身的重力作用竖立在地板上,它们打破了传统雕塑作品对于基座的依赖。

1970年前后,Richard Serra的兴趣逐渐转向钢板。他创作了一系列大型的装置作品,包括在这里展出的2006年的新作,Sequence, Band, and Torqued Torus Inversion。Richard Serra认为他的作品是关于空间的感受。和传统的雕塑不同,他的作品强调运动和心理影响,强调在作品所创造的空间中的感受,而不是在远处观看作品的感受。Band 是一组连绵不绝的钢板所组成的墙。S型的设计使得沿着作品边缘行走的观众一会儿进入了雕塑内部的空间,一会儿又走出来,似乎在无尽头的时空中间穿行。所谓内与外的区别消失了,内即是外,外即是内。内部空间和外部空间的衔接异常巧妙,完全借助于观众的行走—即时间轴的延伸而展开。随着时间轴的展开,空间轴才会发生变化。通过对空间的重新界定,Richard Serra 重新界定了时间和空间的关系。他认为这件作品是关于人的记忆,观众无可避免的缺乏重建这些几乎完全相同的、但又在不断变化延伸的空间的能力。通过这件作品,Richard Serra将他早期作品中的心理暗示性的、具有经验意味的特性进一步转变成为抽象的空间经验。我觉得在其中的行走,好像在巨大的海浪中间漫步。Serra 称之为观众的Private participation of the work.

我个人所喜爱的是Richard Serra的另一件作品,Sequence。这件作品由两个S型的嵌套结构所组成。它们完全同构,只是由于摆放的关系,在两者之间出现了一条S型的隧道。由于作品本身的高度,观众进入隧道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件作品的结构。在里面穿行的感觉就好像是经过一个迷宫,随着钢板起伏形状的变化,你面前的隧道也随时改变着形状。如果你快速行走,头脑中就会产生类似于乘坐过山车时的那种眩晕的感受。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空间的改变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心理暗示的效果,从Sequence中间走出来,我不得不在椅子上坐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太好玩了,我又拉着协和再走了一遍。感觉不如第一次好玩,因为那个时候不知道结局会怎样,走起来格外的诡秘。

Richard Serra作品的高度超过了人的尺度,因此,人的感受类似于在建筑中穿行。但是,西方传统的建筑样式中,很少使用这种具有遮蔽效果的设计,不像中国的园林讲究隔而不绝,在绵延的感觉中贯通时间和空间。Richard Serra 的作品在无意识中(或者有意识中)复活了这种经验。钢板在无声地起伏着,改变着人所处的空间,这种感觉类似于中国园林中的曲径通幽,在看似绝望的边缘,突然峰回路转,又出现新的风景和空间。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借助于自己文化中的元素,表达出我对他的作品的感受。我在这里反复体会过这种独特的经历,面对大好河川,经常涌上心头的是中国古诗词。此处将Richard Serra的作品和 中国园林加以比较,可能是我对他的误读。但是从现代艺术的开放性而言,作品本身就没有什么唯一的解释方式。一个东方人的误读也许正是艺术家所希望的,因为这些误读增加了意义产生的可能性和途径。

今天在现代艺术馆的另一个发现也让我吃了一惊。原来许多我们所熟知的艺术家,都和毕加索一样,经历过许多不同的创作时期。有一个展厅中展出了孟德里安各个时期的作品,他1907年左右居然创作过许多具象的风景画,然后再一步一步地发展出他的抽象风格,以至于最后完全简化为线条和色彩的组合。今年是毕加索的《亚维农少女》诞生一百周年,现代艺术馆特地布置专馆展出,同时展出的还有他为这件作品所画的大量习作。

从现代美术馆出来,到朵颐吃饭。辣得不行,我的味觉系统全面退化了。经过卡瑟琳赫本公园,一路散步到日本协会(Japanese Society),听说这里正在举行日本电影展,特意来看看。晚上的电影票居然全部售完,纽约人可真是够疯狂的。这里的画廊也在维修,到9月份才会开幕,来得真不是时候。

协和提议不如到我介绍的克里斯蒂拍卖行去看看。连这里都很萧条,除了正在举行的house sale,都在为La Dona的特展作准备。反正下午的太阳正热,我们也乐得找个地方随便逛逛,摸摸上个世纪的路易威登旅行袋,把玩一下中国的进口瓷,躺在上百年的沙发上追忆一下逝水的年华。从克里斯蒂出来,到Dean & Deluce 喝冰咖啡,一肚子的辣椒和冰咖啡混在了一起。旁边的伊纪国书店正在降价销售日本漫画和电影,可惜价格还是不菲。这里所售的漫画我们都闻所未闻,看来时代又踩着我们的回忆进步了。

协和终于在唐人街找到了理发馆,剃了一个小平头。他一心惦记着老上海理发馆,我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带着他到时髦的“一发廊”转了一圈儿。在这里理发要预约,我们只好滚了出来。随便在路边找了一家发廊,居然理的又快又好。协和从一个忧郁的中青年又变成了愉快的中青年。我们一路溜达着,从唐人街走到了联和广场附近。像小青年儿一样,我们愉快地品尝了Vanilla puff,感叹逛街、理发、谈恋爱,这些都是20岁的时候该干的事儿,可惜我们的20岁正忙着考托福,GRE,糟踏了好时光。协和这个土人居然没有逛过Strand Bookstore,今年这里庆祝开张80周年,把书店的宣传广告从“8 miles of books”改成了“18 miles of books”,感觉上有中国大股东入股的味道。

书店里照样人头攒动,周末来烧钱的人更多。我找到了村上春树的英文全集,马尔克斯最新的作品,Paul Bowles 的四部最重要小说,卡尔维诺的上佳英文翻译本,Eco和哈金最新的小说,以及Sylvia Platch唯一的小说Bell Jar,当然好有我的老相识Paulo Coelho的小说。最惊艳的收获是Bob Dylan 的Chronicles 和Baryshnikov in Black and White,打折打得好厉害哈!我买衣服从来都手软,但是买书从来不手软。Baryshnikov是20世纪重要的芭蕾舞艺术家,这本画册记录了他重要的舞台生涯片断。

捧着这一大堆书,我心里想的是,怎么没找到君特格拉斯的自传Peeling the Onion呢?今天早上在纽约时报上读John Irvine 捍卫他的偶像君特格拉斯的文章,非常想把这本引起巨大争议的回忆录好好拿来看看。从书店出来,协和感叹说,纽约还是值得住一段时间的。可不是嘛,联和广场上热闹非凡,夕阳斜射过来,一切都带着那么点儿不切实际的金光儿。这个城市就是这样,你所要求的它都给与,但是代价是什么,只有个人自己知道。

这样想着,我和协和各自上了自己的地铁。这样一别之后,不知道多少年以后能在相见。想想和老朱的20年之约,原来已经过了一半。当时觉得20年是那么遥不可及,一转眼之间,我们都变成了30岁的中青年了呢。下一个10年,我们各自的人生道路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希望我们都能找到自己新生活的方向。 虽然是为了告别的聚会,一天有意义和充实的生活,不是生命中最美好的瞬间之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