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8日星期四

开到荼靡

正在没完没了的看韩国电视剧,女主人公都快咽气了,男女主人公还没有正式接吻,编剧也是个榆木疙瘩,男女主人公加起来够70岁,完全可以“从心所欲不逾矩”了,何必要让他们哭哭啼啼作小儿女状?不如放开执著,自自然然的生活。这“执著”二字,与贪婪和愤怒一样,都是佛教中的大忌,所以活着的时候不妨随性,免得不停的打出这样的字幕“未完待续”。

第一次看《冬季恋歌》是在安娜堡朋友的家里,好像是过年的时候,乱哄哄的没有往心里去。这两三天消消停停地在家里看了一遍,一边哭一边大骂自己和编剧都没出息。编剧写出这么无聊的东西,我编的都会强点儿,比如我不会把结尾变成一个喜剧去讨好观众。而我也强不到哪儿去,居然对着这么幼稚的东西哭。我的生活总是比别人慢两拍,别人看韩剧和男朋友逛街的时候我在奋发图强地在图书馆里寻找书里的“黄金屋”,同学们高高兴兴地就业挣钱的时候我跑到这儿来半工半读,大家觉得谈够了恋爱决定大批量的结婚和生产孩子的时候我开始看韩剧和流鼻涕。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劲儿。前两天庆祝同辈其他的同学毕业,几杯酒下肚,一个同辈的姐们儿认真地说,你得自己成全自己啊!要出去约会,参加集体聚餐和出游,要自己创造机会,最重要的一点,要收敛自己。不能一见面就谈自己的爱好,尤其不能像现在这样放肆地大笑。她说,男生只会对自己能够“搞定”的女生感兴趣。天哪,我都已经“奔三”的人了还要藏头裹足装嫩?太夸张了吧。刚到美国帮别人babysitting 过的小孩明年都要拿驾照了,我焉能不老?人岁数大了其实有两个好处:第一是比较了解自己了,知道不行就知难而退。比如,惟真一碰到困难就让步,不是自己的决不留恋。第二就是非常迁就自己,爱惜羽毛,不肯再随便牺牲了。二十岁的时候肯为了别人做的事,三十岁的时候只肯为自己做了。

看《冬季恋歌》不由得不开始反省自己的过去,发现长大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我经历过二十一岁,二十二岁,也曾经喜欢过别人,但是单恋和初恋的距离太大了,所以没法说自己在大学里有过初恋。和所有滥情的爱情小说一样,那个时候不要说见到那个人,就是想到他的名字或者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都觉得心跳加速。能够一起在冬天骑车,一起在周末去学没什么实际用途的语言,一起去了解不知所云的现代艺术,都觉得是莫大的幸福。认识的时候也是在冬天吧,第一次去郊游是那一年的11月17号。我们到山里的第一夜就下雪了,是那一年的初雪。那一夜我们喝了酒,聊天,熬大锅的红薯粥,然后十几个人挤在大通铺上睡觉。第二天早上,水管子冻上了,放在窗台外面的柿子都变成了冻柿子。我们去爬山,很冷,在路边捡到的干枯向日葵,变成了我们华贵的仪仗。有人卖给我们一只獾,但是我没法吃,因为见到它活着时候的样子。那个冬天似乎有无穷尽的阳光和蓝天,真是我记忆中最晴朗的北京冬天。我们在一起最后的冬天对我而言是非常沉重的,也是难以忘怀的。元旦七讲,知道这个题目的人现在都已经天各一方。七讲结束不久,1月29日,我的父亲就过世了,同时结束的还有我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和对于爱情最初的渴望。记得老朱讲到Joseph Beuys,说到他个人的经历如何影响他的创作。那种黄油带给Beuys 的温暖我现在也开始感受到了,但是那个冬天是暗淡的,他的血结束了他的初恋,我对父亲的内疚和自责变成我的十字架。我虽然一向自认为喜欢夏天,但是现在仔细想来,不得不承认对自己意义重大的事情都发生在冬天。大约三年以后,2月16日,送走了我到美国后遇到的慈父一般的老师。后来又喜欢过一个人,但是也没有说。分开后见过两次,一次在康乃尔的会上,那是一年的十月。另一次在费城,是十一月中。那已经是我们认识四年以后。所以说人生的际遇,远远比电视剧来的精彩。 在这样一个仲夏的晚上喃喃自语,似乎有点“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味道。这样放纵自己的感情和时间,无所事事地看电视五年来似乎还是头一次。别人都已经进入了生命的其他阶段了,而我还在这里慢慢地爬,迟到也就在所难免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存着一个希望,希望在漫长道路的尽头,有属于我的幸福和责任。就算晚一些,也让我了解一下什么是开到荼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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