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4月22日星期日

因为阳光灿烂

因为阳光灿烂,昨天下午特地跑到中央公园去踏青。在太阳地里走了两个钟点,口干舌燥,眼冒金星,我虚弱的小腿们在罗斯福蓄水池边颤抖着,拒绝再走一步。没看见蓄水池中传说中的白鹭,倒是看到好多靓男倩女绕着水池一圈一圈地消食慢跑。不光人,连带出来遛的狗们都很体面。它们脱了冬装,露出了闪亮的毛皮,发出怯怯的尖叫,在主人们的身边谄媚地摇着尾巴。那些可以开花的树们都犹豫着要不要开花,只有连翘不管不顾地和傻玉兰一起开了。白色和黄色的水仙和最早一批开花的郁金香一起站在草丛中,享受着四月末的暖风。大都会美术馆周围挤满了出来野餐的家庭,孩子们和狗们都发了狂似的跑来跑去,完全不顾路上高速来往的自行车和溜滚轴旱冰的人。
大都会里面也是一样,挤满了来看新开幕的希腊罗马艺术的游客。此前整个希腊罗马艺术展厅进行了彻底的装修和整理,过去那个美丽的带有小喷水池的花园现在变成了中心展厅。为了增加展出的场所,原来高高的大厅现在被隔成了两层,第一层是晚近的罗马雕塑艺术,第二层是希腊的陶塑和罗马早期的玻璃制品展。东西太多了,放满了一个又一个的柜子,多到连说明都没有,只有一个写着大略的年代标牌放在旁边。我看着那些美丽的黑陶和红陶瓶,心里想,每个瓶子至少是一篇博士论文,这些文化遗产对我们真是太重要了,它们养活了多少博士毕业生啊!我最喜欢的那个女孩和小鸟的浮雕还放在老地方,阳光斜斜地打进来,照到小女孩身上,带给她生命的气息。罗马雕塑的部分展出了很多青年男子的躯干,尽管不完整,但是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即使处在痛苦之中,那痛苦的姿态也充满了张力,是普罗米修斯似的挣扎,可以和拉奥孔相媲美的反抗。
特展当中比较引人注目的是关于巴塞罗那的“Barcelona and Modernity: Gaudí to Dalí March 7, 2007–June 3, 2007”(巴塞罗那和现代性:从高蒂到达利)。这个展览全面地介绍了巴塞罗那艺术家、建筑师和室内设计师的创作,它涵盖的范围从1888年的“巴塞罗那全球展”开始,直到佛朗哥法西斯政权兴起的1939年。我觉得其中最有趣的部分是对“四门酒吧”的介绍(Els Quatre Gats). 1897年画家Casas 和Rusiñol 以及其他在巴塞罗那生活的艺术家创建了“四门酒吧”,随后这个酒吧成了波西米亚艺术家活动的中心,也成了各种集会、展览、诗歌阅读和木偶戏演出的场所。当时年仅18岁的毕加索是该团体的一员,他在这里举行了首次个展。巴塞罗那的现代建筑艺术有点像是把弗洛伊德的玩笑,把人们梦中的种种幻境都变成了现实。想象一个充满了不规则几何图案的公寓,一个带有无数繁复装饰的教堂,我简直佩服当时巴塞罗那的市民们,他们居然能够忍受这么离经叛道的创新。
也许是为了增加对穆斯林世界的了解,大都会组织了两个关于伊斯兰文化对欧洲艺术影响的展览。第一个展览名为“欧洲和伊斯兰世界:印刷品、绘画和书籍”,它介绍了欧洲艺术家对穆斯林世界的人、风俗、服饰和装饰的想象。作品中充满了欧洲人对伊斯兰世界的矛盾感情,一方面是崇拜,另一方面是恐惧甚至敬畏。第二个展览是Venice and the Islamic World, 828–1797 (March 27, 2007–July 8, 2007),主要介绍了9世纪到18世纪之间穆斯林世界对威尼斯绘画、装饰和其他艺术形式的影响。威尼斯的“东方主义”来自于与东方世界的直接接触,包括当时的埃及的Mamluks, 土耳其的奥特曼帝国,和伊朗的Safavids。威尼斯从穆斯林世界了解到新的技术、艺术风格和知识。对我来说其中最有趣的藏品是威尼斯从伊朗进口的瓷器,它们仿造中国的蓝白,质量远远不及中国的原品,颜色烧飞了不说,图案的设计也比较粗糙。据说这些瓷器主要是为了满足当时欧洲世界对中国瓷器的过剩需求。
我们现在所接触的艺术史,是欧洲中心论的艺术史(对古代艺术),甚至是美国中心论的艺术史(对现代艺术)。这种区分本身是不是有问题呢?在大都会美术馆里,永久性的展览分为欧洲艺术、现代艺术、东方艺术、埃及艺术、希腊和罗马艺术等等,看上去并不侧重某个文化区域和时间段,但是从藏品的数量来说,谁主谁次一目了然。在这样的系统里,穆斯林艺术和东方艺术永远是作为“他者”而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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