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24日星期日

我们为什么需要诗歌和诗人?

网上正在恶搞诗坛"芙蓉姐姐"赵丽华,张颐武同学也发言说他不评论赵丽华诗歌的好坏(其实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他的鄙视,认为赵丽华糟蹋了现代诗歌口语化和参照日常生活的传统),只是他对于诗歌因为如此而在网络上“复兴”而感到悲哀。他认为对于赵的恶搞折射了现代人对于诗歌的态度。具体地说,赵加剧了普通人对于诗歌的误解,白白地坠了诗歌的清誉。他的评论一如既往地带着文学批评贵族的优越感,和他对自己影评的评价和对陈逸飞同学的推崇备至如出一辙。 不管怎么说,他间接地提出了一个很好的问题, 为什么现代人还需要诗歌和诗人?这个问题看起来很蠢,但是需要小心的对待。就好像我们小时候被灌输的那样,如果诗歌和阶级一样只是一定社会生产力条件下的产物,那么随着物质的极大丰富,是不是诗歌和阶级一样也要灭亡了呢?过去,诗歌是诗人对于生活的思考,由于他们所拥有的言语霸权地位,他们的声音超越了平头百姓的声音,被历史记录下来。反过来,平头百姓又利用诗人的声音来表达和释放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因为他们自己在表达能力或者表达权力上的不足。与杜甫同时代的人,谁没有经历过新婚别、无家别和垂老别呢?但是唯有杜甫的“三吏”、“三别”成了历史的绝唱。和李白同时代的人未必没有李白的书生意气,但是只有他能够信手拈来,神闲气定地写出“人生在世不称意,明照散发弄扁舟”这样的千古佳句。 法国革命以降,随着贵族阶层的解体和教育的普及,诗歌也渐渐和其他文学形式一样,成为人人可及的表达方式。去除了表达权利的障碍,余下的就是个体表达能力的差异了(当然表达的能力从某种程度上说仍然受到个人社会阶层的限制)。在一个人人都有写诗权力的时代,我们为什么还需要诗人呢?网络上对于赵丽华诗歌的恶俗的模仿,至少说明,这些恶搞的人具有自主创作的可能性。 但是这些人和赵丽华至少有两个区别。首先,赵丽华的写作再不济也是她个人的原创 (在此假设她的确没有剽窃他人的作品)。其次,她有借助诗歌来进行个人表达的意愿。过去我们读海子,但是大多数人不再读海子了。北岛在长岛上愉快地享受着他的游泳池;其他的诗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这第二点也是诗人和诗歌存在的根本。诗歌存在需要两个基本的条件:首先,个人要有强烈的表达欲望。其次,她或者他要借助诗歌而不是其他的形式来表达。关于第一点,里儿克在《致青年诗人的十封信》中开张名义地提了出来。 他认为青年人必须反观自己内心的深处,自问有没有一个叫自己非如此不可表达的理由。如果有,那么这个人就要服从自己的使命,以诗歌作为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这种强烈的表达欲望,是张扬个体意志的机会,这一点在现代的网络上并不少见。随便浏览几个博客网站,到处都能碰上小资们在无病呻吟,我的也不例外。但关键的区别在于,个体所要表达的是什么。诗人可以进行非常私人的写作;但是如果一旦这些作品发表出来,它们所代表的应该是对于现实的关怀,对于人性的审视和怀疑,是对于美的关照, 而不是机械的复制或者对于流俗的拷贝。所谓的机械写作,在20世纪初曾经被大规模的试验过,但是不知道有没有作品流传下来。关于这一点,不妨想象一下“深蓝”和一个象棋高手的区别。至于对于流俗的拷贝,在这一点上张颐武有一些道理,口语化和日常生活化不意味着把Simpsons 的每一集都记录下来也是诗歌。随着所谓社会的进步,人与人的差异日以减小,身份的危机前所未有的加剧。一个人与另一个的区别,借用《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中托马斯的观点,不过是在达到性高潮瞬间的不同表现。诗歌不是口语,即便是以口语形式表达出来的诗歌,也是诗人对于存在的思考。网络的流行并没有泯灭这个观点,相反的,网络红人的迅速出现和消失,正说明了这个道理。 至于第二点,使用诗歌作为表达的方式,讨论起来有点麻烦。对于为什么有人非得写诗不可,我也不太明白。这一点有待进一步的阅读和研究。但是每一次我打开聂鲁达,尝试对照他的西班牙语原本和英文的翻译,我都能够感觉到他的语言的力量,我想这就是所谓上天所赐予的能力。 技术的进步(不加引号的)使得每个人都可以通晓过去只有艺术家才能掌握的创作方式,比如电影可以用DV来制作,广播技术已经为广大的播客所掌握,行为艺术比比皆是。网络上每天都诞生无数的作家,他们每天生产无数的小说、诗歌和部落格。如果说过去的艺术成产过程像怀孕和分娩,现在大概比较像自慰了。诗歌是理性和激情的对话,在诗歌面前,我哑口无言。所以我恳求大家去恶搞别的东西,放诗歌一马,让它在小众中间继续生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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