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集伟的博客称为“孤岛客”(http://www.huangjiwei.com/blog/ )。一个居住在北京的文化人,管自己叫孤岛客,本身就是他所最赞许的修辞方式“矛盾修辞”—用最强烈的对比和不适当的拼贴,将文字和生活状态本身的荒谬揭露出来。比如,他每周都要评选本周的最佳语文,他所喜爱的多是那些看似矛盾的,但是却很有意味的文字。比如这一周他所收集的语文中,有这么一段话,
“回到郭大人身上 就是镜头感很成问题,几乎每隔10秒中,郭大人就要用媚眼瞟一下镜头,以确认自己的存在。结果就是非常紧张严肃地嬉皮笑脸,这就是郭爷在《星夜故事秀》里给我留下的印象。”
在这则短文中,我感觉,“非常紧张严肃地嬉皮笑脸”那十一个汉字,直捣电视郭德纲软肋,而“用媚眼瞟一下镜头以确认自己的存在”一句则是对当下普遍名人慌张心态的一种概括,耐人寻味。”
这样的妙笔也要有人赏识才行,黄集伟就是这样一个给中国当下的语言文字状态立此存照的人。他的《语词笔记》已经出了六卷,不敢说是字字珠玑,但是有这样的眼里,知道保存鲜活的文字和文化状态的重要性,这种能力和持之以恒的捕捉状态并不常见。
除了对他人语词的纪录,黄集伟也是一位鉴书、品书的达人。他介绍的多为古典文学学术作品和翻译作品,除了对书籍本身的推介,好少不了加上自己的感想。他每每语出惊人,诙谐幽默,他的读书笔记本身就是很好的文字作品。例如他最近所介绍的儿童书,《Muessen Tiere Zaehne Putzen》(动物必须刷牙吗?),就是一本有趣的童书。他的读书笔记同时也是他对当下文化状态的反思和责备,随时批评,言之有物,读来十分中肯。比如黄集伟写道:
“写博客后好多了。我的读书笔记虽然仍嫌过快,但散句碎篇多了许多,究其一点不及其余的多了,断其一指已经不错。这个世界这个生活已经足够快,咱们缺的稀罕的向往的是慢,慢,慢,和,更慢……
在今天的娱乐八卦语境中,不仅需要慢
读的书越来越少,而且,既不沾柯二杨二或某二,又不沾性丑闻性绯闻毒品交易内幕血腥,且一定可以念出来与自家小朋友一起分享快乐的书,也越来越少。这本算一本。好稀罕。”
他博客的另一个看点,是他对自己双胞胎儿子的成长经历的记述。每天发生在生活中的琐事,他信笔写来,别有一番情趣。这种小儿女所带给父母的快乐,很多人都体会着,幸福着,但是能像他这样传达出来的,却不多见。比如这一段故事《演习》:
“昨晚佐思苦背杜甫,一个人,关上灯,屋里半黑,只借用客厅灯光,书声琅琅。我问,为什么不开大灯,眼睛要坏掉,佐思说:“别烦我,我正在演习‘凿壁偷光’ 呢!”五分钟后,佐思忽然又打开大灯,在明明亮
亮里苦背杜甫。原因是,我跟他说,其实,我更愿意协助你演习“头悬梁,锥刺股”……家里麻绳和尖锐大针都现 成。”
又比如这一篇《拳脚》。两个兄弟都是蛮子,
但是可爱到极点。老爸难当。
“昨晚快十点,正在赶作业的小哥俩为
区区小事大动拳脚。佑想的铁砂掌砸在佐思的肩膀上噗噗噗,佐思的狐狸拳夯在佑想的脖子上啪啪啪……裁判我顾不得做出手势,直接严词叫停。
小哥俩瞬间反目成仇,谁也不理谁,不说话,各自写作业,屋子里静悄悄,写字写公式写单词的声音刷刷刷刷清晰可闻。直至完
成作业、收拾书包、整理内务、洗漱完毕,小哥俩依旧四目相对,分外眼红。
按照他们自己的约定,昨晚轮到佐思睡上铺,佑想睡下铺。整个例行睡前阅读时间,他们各自看自己的书,哗哗啦啦翻着,不说话。
见状,我赶紧站到上下铺旁边,左手握住佑想的右手,右手上扬,握住佐思的左手,说,好,我现在是一个导体,连接你们俩,
表示你们已经握手言和……一直沉默不语的佐思佑想一同发声,破口大笑。
忽然,我觉得握着佑想的手被掐了一
下。佑想说:“我掐的不是您,是黄
佐思。”闻此,黄佐思非常配合地哎呦哎呦叫唤起来,好像被掐得很疼……我很欣慰。”
黄集伟也是北京城里的文化人,所以少不得要对他的朋友们吹捧一下。有一次,他减少了老六的名人名言:
“张立宪说:“透露剧情,简称‘剧透’,这完全是人品问题,他们蓄意破坏广大人民的欣赏乐趣和阅读快感。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家伙的人格统统是不闪亮的,德艺统统是不双馨的。”
他有时也会变得比较煽情,比如他回忆王小波的文章《文青王小波》:
“十年后,王小波的作品以各种各样的名义一出再出,从写真到情书,从成稿到未竟稿,从习作到成名作,花样繁多。伴随如此繁荣的,还有诸如自由主义、浪 漫情怀、骑士风格、先锋另类等无数或簇新或古老的标签争先恐后朝王小波的后屁股上一路狂奔。在我的理解里,这跟第二次杀死他已无区别。
十年后,说到王小波,我感觉其实无妨还他一个朴朴素素的“文青”身份。我觉得,作为一个热爱文学的青年,他远比今天很多文青都更纯粹,更执着,更勇 敢,更不要命。这位酷爱杜拉斯、卡尔维诺、杜伦马特和尤瑟纳尔的青年,在将自己对如许大师的研习与自己丰沛、丰富、丰满的思想库存、经验库存勾兑后,已大 致勾勒出一团只属于自己的文学理想。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王小波的特立独行才会醒目地呈现出来——很多过去或现在著名或非著名文青至今仍无法与王小波相提并论的道理在于,他们中的很多人除了有过一两次离婚再婚的苍白经验外,其余一概乏善可陈。
十年前,王小波还算是我的兄长。“时间愉悦地过去了”,如今他已变成我的兄弟。时间让我坠落为一个势利中年,不堪一击,日渐衰老,可王小波却一直年轻在45岁,并永远定格在一个有趣的高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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