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大早翻起来到met opera 去买学生票,为了看起来像二十五岁以下级,脸上涂了两层防晒霜,大概只看得出口鼻,看不出年纪。屁颠屁颠地跑到票房一看,还不到十点,只有两位大爷,一位大妈,和一群英国小孩在排队。我立刻和小朋友们打成一片,央求他们帮我买两张学生票。英国小朋友还真仗义,二话没说,就把我从队尾拽到前头,和他们一起买了票。
7点半赶到大都会歌剧院门口,以为走错了地方。人山人海,赶上国庆节的天安门广场了。仔细一看,原来是林肯中心的夏季舞台开幕,现场爵士音乐伴奏,大家凑在喷泉前面的舞台上群魔乱舞。纽约人真是好看,每次我都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叹。路边总有衣着光鲜的美女和帅哥,就连上了年纪的大叔大婶,打扮起来也决不含糊。一句话,出来就是为了看人和被别人看。80多度的高温也压不过群众的热情,走进歌剧院之前,大家都忍不住要Swing一下,享受这夜色的妖娆。修穿着拖鞋,背着大书包来了,胡子也不刮,看起来就像是从伯克里来的psychedelic artist。难为我还穿了晚装的裙子,热得像一支屉上的龙虾。
晚上的节目是普罗科菲耶夫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久闻大名,但是从来没有亲历。前天晚上在YOUTUBE上面预习了一下,又在WIKIPEDIA上面考察了一下作曲家的生平。普罗科菲耶夫是个早慧的天才,五岁练钢琴,9岁写第一部管弦乐作品,一生涉猎几乎所有西方音乐的领域,芭蕾、歌剧、交响乐、歌曲,同时也是国际象棋高手。他生于19世纪晚期,正逢俄罗斯历史上最为动荡的季节。他13岁头上到彼得堡学习作曲,在俄罗斯崭露头角。1917年前后,他无法忍受国内政局,因此出走美国。他运气不佳,首部歌剧由于指挥的猝死而夭折,只好辗转到巴黎谋生。他出身于古典音乐训练体系,但他是古典音乐向现代音乐转型时期重要的作曲家之一。他曾经师从科萨科夫,他和流亡美国的拉赫马尼诺夫交往很深,在欧洲工作时期又结识了众多现代音乐的先驱。他对于非调性音乐的喜爱曾经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在欧洲流亡期间,他和西班牙女歌手结婚,并在巴黎定居。但是,和许多俄罗斯流亡知识分子一样,他因为乡愁选择回到十月革命后的苏联(《东方、西方》)。这也开始了他生命中的第三个创作阶段。由于受到“作曲家工会”的压制和控制,他放弃了对现代音乐的尝试,开始以俄罗斯民族音乐为蓝本,创作政治上正确的作品。令人惊异的是,他在回到苏联之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仍然创作出了许多优秀的作品,包括芭蕾舞《罗密欧与朱丽叶》、《灰姑娘》和他最有名的第五、第六交响曲。这和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五交响曲的创作不同,因为后者完全是为了迎合当局的口味和战争的需要。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苏联短暂的对艺术家管制的放松也结束了,普罗科菲耶夫的作品被视为形式主义的典范而加以批判。他的前妻由于给在西班牙的母亲汇款而被冠以里通外国的罪名并被枪决,普罗科菲耶夫自己也重新开始受到政治迫害。他的健康在多次被送往南方改造的途中受到了伤害。8年缠绵于病榻之后,他在1952年61岁的时候去世。《罗密欧与朱丽叶》本来是应基辅芭蕾舞团的邀请而创作的作品,但是在苏联一直没有机会演出。多年后由斯图加特芭蕾舞团首演,成为西方芭蕾舞的经典节目之一。1965年英国皇家芭蕾舞团在Covent Garden演出的版本成为后世众多重排版的基础,而美国芭蕾舞团(American Ballet Theatre)也把此剧作为自己的压轴戏之一,每年都演。去年此剧还曾作为ABT2006季节的开幕戏。
ABT的名角太多,所以一周6晚的演出,每场节目相同,但是主角都由不同的演员来演出。这晚演出的主角是来自阿根廷的Paloma Herrera和Herman Cornejo,两个人的表演充满了张力。尤其是 第一幕结束前,朱丽叶和罗密欧在月夜的阳台相会,一段舞蹈将朱丽叶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变成一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女人的过程表现得丝丝入扣。第二幕罗密欧逃亡前二人的一段双人舞,在很大程度上脱离了古典芭蕾的禁锢,编舞Sir Kenneth MacMillan在其中融入了许多现代舞蹈的元素。因此,舞者的肢体语言更为自由和流畅。舞蹈不再是技术的展示,而是感情的延伸和升华,音乐和肢体的语言完全融为一体。
在第三幕的开头,一对小儿女的爱恋即将转化为人力不可挽回的悲剧,他们在巨大的悲剧中展现了自己人性最为充盈的一面,爱转化成对无爱生命的否定。死亡是对爱人死亡的复仇,死亡是对失去爱人的惨淡人生的复仇。第三幕的舞台设计极为简约,舞台中心是朱丽叶灵床,两侧是两个安放灵柩的祭坛,灵床上方是两个巨大的丑陋的天使雕像。他们的脸孔是死亡的面孔,同时他们又披着圣洁的天使翅膀。罗密欧在杀死Paris 之后,抱起朱丽叶沉睡的尸体,他尝试各种途径来唤醒自己的爱人。Cornejo抱着Herrera的身体,他徒劳的努力带出了罗密欧绝望的痛苦。与此同时,普罗科菲耶夫的音乐毫不留情地送出了死亡的旋律,催促着两个年轻的爱人踏上死亡之路。
与以往的芭蕾舞剧的感觉完全不同,普罗科菲耶夫的音乐本身不是舞剧的背景和衬托,它本身就是舞台上最为重要的角色。普罗科菲耶夫的音乐觉有强烈的感情色彩,它唤起了人内心深处最为隐秘的激情—对爱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与其他版本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不同,普罗科菲耶夫是从死亡的角度来反观生者的情欲,他音乐的底蕴是死亡的叹息,而漂浮其上的年轻稚嫩的爱情不过是白驹过隙的瞬间,因其不可避免的夭折而格外动人心魄。他用俄罗斯人所独有的对于十字架苦难的理解重新解释了人性中对爱的激情和这种激情的不可能性。他对莎士比亚名剧的阐释使其获得了新的意义。
灌了这样的重药,从剧场出来大家都觉得累得不行。一起看戏的另外两个朋友是老于和他认识了二十年的日本哥们儿。这个日本哥哥专程从东京赶来看他,两个人从大学认识,一起游历了世界许多国家,分享了对滑雪运动的激情。我们四个人拿着四个苹果,在地铁站上感叹普罗科菲耶夫的确不是常人。我和修和老于讲英文,老于和日本哥哥将日文,老于和我讲中文。所以我们得把一个笑话翻译至少一遍才能使四个人都开怀大笑。我跟修讲述我去日本游历的故事,尤其是对京都和奈良的喜爱。老于把我的故事翻译给日本哥哥听,尤其是我和小红在京都买梳子,遇到带京都口音老板娘的故事。日本胖哥哥听了哈哈大笑,用日语说幸亏我不是京都人。老于翻译给我听,我又翻译给修听。修打趣说,幸亏我也不是京都人,不过纽约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老于和修一见如故,开始交流两个人游历印度的经历。世界真小,中国人、日本人和美国人去看俄罗斯芭蕾,交流印度之行的故事。这就是我喜欢的纽约,这就是我喜爱的仲夏夜之梦。
2007年6月20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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