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2月12日星期日

In the rain

一月八日 大雨 一月份的纽约正在卖力气地下雨。真是个奇怪的都市,明明已经进入三九了,片雪未下,倒是见天界下雨。这个雨不下还好,一下起来就是一个星期。天地间这一片白茫茫的雨水和雾气蒸腾,把你再大的“争分夺秒,苦干实干”的决心也冲淡了。 没功夫试问卷帘人,略查了查雅虎的天气频道,就得顶着满天的雨水出门了。这是一个没有诗情画意的时代,生活可以杀死一切伪装的和实在的浪漫。 心里一万个不明白的是自己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古典音乐听不进去,捧起本书来就头疼。要不是非得减肥,一辈子都不想迈进体育馆的门。这两天读张炜的《怀念与追忆》,真不明白那个时候的人怎么能那么单纯的爱和恨。人就两种,非好即坏,想起来都让人觉得痛快。可是到了俺们这个腌臜的时代,标准也好,道德低限也好,都给TMD结构了。就留下我们这一帮奶奶不痛舅舅不爱的流亡者,在这金发绿眼走路腿不打弯的蛮子们统治的国土上混日子。 与其说是流亡者,不如说是一群没有身份的“零”。流亡者也好,失落的一代也好,至少人家还曾经有过一个身份,如今不过是江河日下,把它给弄丢了。而我们这一伙,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就给发配到这个孙悟空都没来过的地方了。王小波恨他青少年时期的那个时代,因为那个狗日月剥夺了他阅读的权利,他使用话语权和不使用话语权的权利。他觉得没日没夜地早请示晚回报就像是纳税,每个人都不能幸免。可是这个幸运的家伙没有意识到正是那个极端的年代,使他得以从否定的角度定义了他自己和他那一代人。他可以堂堂正正地骂人,批评,甚至搞笑,因为他有自己的角度。而我们什么都不是,在将形成而未形成的年代里,被活生生的剥离了自己的文化和社会。也许最恰当的比喻就是Lord of the Ring第三级里面的那些幽灵部队,他们因为丧失了信用而在阴阳两界之间徘徊,不得超升。克尔凯郭尔的非此即彼变成了当下的或此或彼,这种在不确定性中的挣扎,未见得比在极权下的苟且偷生来得容易。 人容易忘掉别人对自己的好,而时时惦记着别人对不住自己的地方。这并不是因为人本性不良,实在是由于生命太短暂了,人一般活不到那个能开始反省自己和社会的年纪。有时候爱不能使之实现的事,恨反而能支持下去。我看完了《雪山飞狐》,觉得胡斐真是个可怜的家伙。除了恨,他什么也不是。就像是《铸剑》 中的眉间尺,复仇是他唯一的使命。我看书一向是望文生义,不求甚解,读不出其中的春秋大义。但是觉得一个好的故事,应该在你和现实世界中间铸就一道高墙,保护你至少能在几个小时之内免于外界的伤害。所以我喜欢小说而讨厌杂文随笔,就像是本文之类的东西,因为后者时刻提醒你世界的不完美和自己理性的不可靠。后者的目的在于造就“具有反省精神的自觉知识分子”。然而,这种具有道德强迫症色彩的自戕往往忽视了一个事实,一个觉醒的人也是最痛苦的人,普洛米休斯点燃的不仅是火把,也是他自己的生命。可是如果这是获得一个真正身份的途径,我恐怕还是要把自己的怀疑主义扔到一边,而取这条坎坷的荆棘之路。这与人对于不朽的渴望无关,而是血脉中那点“非如此不可”的劲头在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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