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5月19日星期六
知道我的跟我走,不知道我的滚蛋

菊治的茶与不茶

“何况,昨晚与今晨,菊治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把文子同什么人作比较。 对菊治来说,文子已是无与伦比的绝对存在。成为他的决定性的命运了。 此前,菊治每时每刻无不想及文子是太田夫人的女儿,可是现在,他似乎忘却了这一点。 母亲的身体微妙地转移到女儿身上,菊治曾被这一点所吸引,做过离奇的梦,如今反而消失得形迹全无了。 菊治终于从长期以来被罩在又黑暗又丑恶的帷幕里钻到幕外来了。 难道是文子那纯洁的悲痛拯救了菊治? 文子没有抗拒,只是纯洁本身在抵抗。 菊治正像一个坠入被咒语镇住和麻痹的深渊的人,到了极限,反而感到自己摆脱了那种咒语的束缚和麻痹。犹如已经中毒的人,最后服极量的毒药,反而成了解毒剂而出现奇迹。”
故事中茶具从一家流落到另一家,其实是隐喻人物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所有的人物之间都存在着极度紧张的关系,这些关系似乎只有通过死亡和分离才能得到净化和疏解。菊治对太田夫人怀有矛盾的感情,在她死后,他才意识到和接受了自己对她的爱。同样的,菊治和父亲之间没有什么亲情。一开始菊治对茶道的厌恶,实际上是本能地对父亲的私情的不齿。他慢慢地从稻田小姐和文子的点茶看到了茶道的美,从志野陶杯的美中认识到他对文子母亲的爱,理解了父亲对她的爱恋。他对美的极度的敏感和对丑的厌恶,使他在理性和情感的冲突中,难以做出决定,总是被动地等待。这种在暧昧的状态中任由激情所左右的命运,是在病态中生长出来的、带有死亡气息的生命状态的延伸。
“太田遗孀至少也有四十五开外,比菊治年长近二十岁,可她却使菊治忘却了她年长的感觉。菊治仿佛搂抱着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女人。 毫无疑问,菊治也和夫人一起享受着来自夫人经验的那份愉悦,他并不胆怯,也不觉得自己是个经验肤浅的单身汉。 菊治觉得自己仿佛是初次同女人发生了关系,也懂得了男人。他对自己的这份男性的觉醒感到惊讶。在这以前,菊治从来不知道女人竟是如此温柔的被动者、温顺着来又诱导下去的被动者、温馨得简直令人陶醉的被动之身。 很多时候,独身者菊治在事情过后,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一种厌恶感。然而,在理应最可憎的此时此刻,他却又觉得甜美而安详。 每当这种时候,菊治就会不由得想冷漠地离开,可是这次他却听任她温馨地依偎,自己如痴似醉。这似乎也是头一回。他不知道女人情感的波浪竟是这般尾随着追上来。菊治在这波浪中歇息,宛如一个征服者一边瞌睡一边让奴隶给洗脚,感到心满意足。 另外,还有一种母爱的感觉。”

川端康成算是把“新感觉派”推到了极致。他的文字堪称“温润缜密”,感觉上像是抚摸把玩过多年的鼻烟壶。读他的小说又像是在看太极推手,来回往复,无穷无尽的力量都在一来一去之间消弭于无形之中。他的笔端带着柔情,他写太田夫人是女人中的极品,那感觉和他写志野陶杯一样,都妩媚到了极点。对二者而言,似乎除了毁灭,没有什么更好的保存方法。
" 正如今天早晨文子在电话里所说的那样,这只志野陶的白釉里隐约透出微红。仔细 观赏的时候,那红色仿佛从白釉里浮现出来似的。 而且,茶碗口带点浅茶色。有一处浅茶色显得更浓些。 那儿恐怕就是接触嘴唇的地方吧。 看上去好象沾了茶锈。但也可能是嘴唇踫脏的。 在观赏的过程中,那浅茶色依然呈现出红色来。 正如今天早晨文子在电话里所说的那样,这难道真是文子母亲的口红渗透进去的痕 迹吗? 这么一想,他再看,釉面果然呈现茶、赤搀半的色泽。 那色泽宛如褪色的口红,又似枯萎的红玫瑰——并且,当菊治觉得它像沾在什么东 西上的陈旧血渍的颜色时,心里就觉得难以置信。 他既感到令人作呕的龌龊,同时也感到使人迷迷糊糊的诱惑。 茶碗面上呈黑青色,绘了一些宽叶草。有的草叶间中呈红褐色。 这些草,绘得单纯而又健康,仿佛唤醒了菊治的病态的官能。"
死亡在川端康成的笔下成了感觉的最高点,正是由于死亡的救赎,每个人才能原谅自己在道德和情感上的懦弱和堕落。
“太太!” 菊治使劲摇晃着夫人。 菊治双手揪住她咽喉连胸骨处,像勒住她的脖颈似的。这才知道她的胸骨比上次看 到的更加突出。 “对太太来说,家父和我,你辨别得出来吗?” “你好残酷啊!不要嘛。” 夫人依然闭着眼睛娇媚地说。 夫人似乎不愿意马上从另一个世界回到现世中来。 菊治的提问,与其说是冲着夫人,毋宁说是冲着自己内心底里的不安。 菊治又老实地被诱入另一个世界。这只能认为是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似乎没有什 么菊治的父亲与菊治的区别。那种不安甚至是后来才萌生的。 夫人仿佛非人世间的女子。甚至令人以为她是人类以前的或是人类最后的女子。 夫人一旦走进另一个世界,令人怀疑她是不是就不会分辨出亡夫、菊治的父亲和菊 治之间的区别了。 “你一旦想起父亲,就把父亲和我看成一个人了是不是?” “请原谅,啊!太可怕了,我是个罪孽多么深重的女人啊!” 夫人的眼角涌出成串的眼泪。 “啊!我想死,真想死啊!如果此刻能死,该多么幸福啊!"
徘徊在死亡和生命之间的菊治实际上沉浸在从未体会过的幸福之中,那幸福仿佛是从罪恶中生长出来的鲜花。但是,读者中又有谁能够站出来,说自己是纯洁的,可以指责这个男人或者那个死去的女人?川端康成的妙处就在于他出离了寻常伦理的虚伪,探索在男女之间超越肉体和时间的更隐秘的连接。
" 眼下在夫人灵前瞑目,脑海里虽然没有浮现出夫人的肢体,但是夫人那芳香醉人的触感,却使菊治沉湎在温馨之中。 说也奇怪,菊治之所以没感到不自然,也是夫人的缘故。虽说是触感复苏了,但那不是雕刻式的感觉,而是音乐式的感觉。 夫人辞世后,菊治夜难成眠,在酒里加了安眠药。尽管如此,还是容易惊醒,梦很多。 但不是受恶梦的威胁,而是梦醒之际,不时涌上一种甘美的陶醉感。 醒过来后,菊治也是精神恍惚的。 菊治觉得奇怪,一个死去的人,竟让人甚至在梦中都能感觉到她的拥抱。以菊治肤浅的经验来看,实在无法想象。 “我是个罪孽多么深重的女人啊!” 记得夫人与菊治在北镰仓的旅馆里共宿的时候,以及来菊治家走进茶室的时候,都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正像这句话反而引起夫人愉快的颤栗和抽泣那样,现在菊治坐在夫人灵前思索着促使她寻死的事,如果说这是罪的话,那么夫人说罪这句话的声音,又会 重新旋荡在耳际。"
故事的结尾实际上算不上是结尾。文子出走了,故事其实还可以在继续下去。菊治缺乏那样的勇气,所以他是那个在黎明时分起来收拾志野陶杯碎片的人,他是那个在一夜激情之后留下来的人。这个结局与《雪国》结尾处叶子的死相比,平淡得多,也多了几分意犹未尽的滋味。菊治其实不是一个人,他是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一种生活状态。只是大多数人更爱自己,选择了不去受伤害。
想起了前几天读的冯唐的《北京,北京》,后来又看了几篇他的随笔,开始感觉很好,后味却有点怪怪的。读了川端康成,才明白不是冯唐有问题,而是我有问题。冯唐的文笔再好,他的写作也是一种强势的男性写作,我觉得读起来有压迫感。他不得不写性,因为除了性,他没法表现生命的力量和意义。他总是表现出对生活无所谓的态度,蔑视当下的文学传统,同时他的文字无时无刻不流露出一种处于强势地位者的感觉,一种自我无限扩大的感觉。即便是在描写男女之间最亲密无间的时刻,冯唐的态度也是一种旁观者的态度,仿佛在欣赏男主人公勃起的频率和幅度,而不是进入物我两忘的销魂状态。而在川端康成这里,他感受的层次要丰富得多,细腻得多。他自己曾经提到,与其说他是《雪国》中的文人岛村,不如说他的感受更接近艺妓驹子。他的自我实际上存在于每一个人物的背后,或者说每一个人物都是他直觉和感受的变现。他对他所描写的人物抱有巨大的、毫无保留的同情和爱。
因此,阅读的感觉就仿佛整个人不断收缩到内心的核里面去。而冯唐的文字,没有一分钟不在膨胀、爆发,也许因为他所描写的就是这种青春转瞬即逝的激情和无可理喻的自我。我觉得冯唐是在失去了爱的能力之后,试图回忆他曾经拥有过的爱的感觉。他写下来的东西让人感觉到他的冷漠,好像是透过塑料垫板来观看往昔的岁月。
相反,川端康成用文字探索情感的极限,在理性之外编织感性无边无际的网,搜罗最微妙的情感变化和游弋。他的故事是对人类情感深度和广度的全面恢复和整理。他描写弱者的感情。由于弱者的地位,这种感情带有了无限丰富的可能性。因为弱者无需征服,他们所需要的就是“徒劳地”付出自己的感情,期待可能的回应。与冯唐相比,这种仿佛处于“弱势地位” 的写作更和我心。
临睡前翻看老电影,挑出了1995年的日剧《跟我说爱我》。奇怪我年轻的时候怎么会喜欢这种东东,故事平淡无奇,节奏缓慢。男女主人公相敬如宾,自始至终守礼守法地谈恋爱,真是一点新意也无。但是看着看着,发现晃次慢半拍的性格其实和菊治很像。他在爱与不爱之间犹豫,就像菊治在要不要到父亲的茶室饮茶之间犹豫。晃次的魅力在于他的沉默(没办法,是个聋哑人),因为沉默,他更能体会声音之外的情感,以及声音无法到达的情感高度。
可惜剧本虽然把故事放在盛夏季节,却没有川端康成那样的对盛夏之美的感受力。在《千只鹤》的结尾,文子到菊治家造访,川端康成用短短的几句话就把夏天的美和少女的美都写尽了。这才是恋人眼中的夏日.
" 文子落坐在白夹竹桃树萌下的石头上。 自从近子来过之后,四五天来,女佣总在菊治回来之前给树木浇上了水。庭院里的旧水龙头还能使用。 文子就坐的那块石头,下半部看上去还是湿漉漉的。如果那株鲜花盛开的夹竹桃是茂盛的绿叶衬着红花,那就像烈日当空的花,可是它开的是白花,就显得格外凉爽。花簇围绕着文子的身影柔媚地摇曳着。文子身穿洁白棉布服,在翻领和袋口处都用深蓝布瓖上一道细边。 夕阳从文子背后的夹竹桃的上空,一直照射到菊治的面前。"
2007年5月17日星期四
不舍昼夜
两瓶啤酒下肚,我对自己的怜悯之情如滔滔江水泛滥。从Union Square 一路上回来在地铁上强忍着的眼泪,和着张学友的老歌一起从我昏花的老眼里留下来。本来我可以今天毕业的,本来我也应该是那些扔帽子的人群中的一个,这样的想法不断地冲进来。这样的想法越多,眼泪就越没有办法停住。心里面觉得委屈,一方面觉得自己没出息,另一方面又觉得没毕业就没毕业,没什么了不起的,反正早晚毕业都一样。可是,还是想哭。
我从来没有细细打量过雨后深夜校园的景色,每次都是快12点的时候从图书馆跑出来,趁着垃圾场的铁门还没有关闭的时候,抄近路回家。建筑系和社会学前面的花园,商学院和数学系之间的草坪,圣保罗小教堂尖顶上的灯光, Lower Library台阶上永远微笑的母校雕像,College Walk 两边从桃树枝叶的缝隙中撒下的银色路灯光,这些全都是在我每天奔跑的旅途上不起眼的装饰。今天,隔着朦胧的泪眼,我发现深夜的校园居然这么美。蹭到哲学系和东亚图书馆前面,找到那个已经思考了一百多年的光屁股的思想者,在他后面坐下来,对着哲学楼大门口上面蓝色大旗发呆。大旗上面写着,祝2007级硕士和博士生成功毕业!这可真刺激,比我去SIX FLAGES 坐NITRO 刺激多了,而且是免费的,要多少有多少!
雨后的草坪很潮湿,散发着清新的泥土气息,一颗巨大的盛开着塔罗型花束的梧桐树罩着整片的草坪,被雨水冲洗过的树叶亮晶晶的,在路灯下闪光。草坪上有几把散落的白色椅子,除此之外,就是沉默的思想者和同样沉默的我。这个城市的夜空从来不暗淡,今夜有云,过往的飞机带来的灯光穿过前方的云层,在天空中划出一条光线的长廊。圣埃克.絮佩里是否也是因为看到这样美好的夜晚,写出了《午夜飞行》里那些美丽的故事?
哲学系前面的两个灯柱典雅大方,我忍不住走过去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埃及纸莎草样式的灯柱上满是绿色的铜锈,越靠近基座的地方,装饰的纹样越复杂。柱身和基座衔接的地方设计得很别致,玉簪花式的叶片从下面翻卷上来,将圆形的柱身和底部多层的方形基座衔接起来。看着看着,我就把心里难过的事儿给忘了,一门心思捉摸着要是我结婚,婚礼的蛋糕一定要模仿这个柱身的样式。我就是这么一个低级趣味的人,思考和难过的时间从来不超过90秒钟。超过90秒钟,我的身体就会自动将系统关闭,立刻准备陷入睡眠或者哭泣状态。这样可以降低思考和难过对身体的伤害—至少可以减少酒精的消费和事后会后悔的莽撞行为。
身体里的酒精渐渐退去了,我靠着沉默的巨人给朋友打电话。记得罗丹的对话录曾经提到完美的希腊雕塑在不同的视角里会呈现不同的美。他忘了提一点,雕塑最完美的地方在于它们的沉默和从它们的沉默中产生的宽容氛围。朋友问,要不要算算你的本命?我的本命,什么是我的本命?什么是我?什么是命?我到底是谁?我从何处来?我现在在哪里?我要到何处去?我的朋友们在忙着生孩子,忙着回国渡假,忙着毕业,忙着搬家。我站在边上,忙着找寻自己的目的。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为什么而忙碌?我的生命为什么在消磨?
今天在网上看到有人在怀念张暖忻拍摄的《青春祭》和《北京,你早》,很想看看这些80年代的电影,谁有?
2007年5月16日星期三
Ceremony for Graduate-to-be

2007年5月13日星期日
翻滚过山车

人生有需要玩过山车的时候。就像古龙叫嚣的,武侠小说需要色情;就像冯唐说的,男人们喜欢女人胸大腰窄嘴小,这是公理,不需要也无法证明。幸福的美国人民发明了现代意义上的游乐园,发明了过山车,发明了除了过山车其他什么也没有的六旗游乐园(Six Flages)。他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说明,美国人民的需要很简单,就是要在极端高兴和郁闷的时候,有个地方去折腾、去发泄、去尖叫。对于广大纽约地区压抑的女博士生而言,这大概也是最有效、最快速、最安全地对付研究生院压力的方法。于是,我们五个加起来快150岁高龄的中国女中青年,掺和在平均年龄不超过20岁的纽约小孩中间,摇摇晃晃地坐着308路公共汽车向着六旗前进。
大名鼎鼎的六旗其实还没六铺炕大,我没去过迪斯尼乐园,我想这里大概和迪斯尼的概念差不多。六旗的想法更简单,让你一次把过山车坐个够!这里连车费带门票一共51美元,如果买季节套票的话,99美元可以无限次的到这里来玩。公园的主题就是各种冠以这种美名的过山车,比如蝙蝠侠和罗宾、超人、美杜沙,具体地说,就是以各种方式来折磨你幼小而无知的身体,让你在恶心地诅咒全世界的同时忘掉你的烦恼。
当我们以70英里的速度冲出蝙蝠侠洞穴的时候,我觉得全世界就是一个上下翻滚的球,我就在这个球里跟着它滚。什么恐惧害怕根本说不上,你就是一团在轨道上横冲直撞的肉饼。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安全的问题。如果这里不够安全,这种游戏根本不可能存在;如果真的不安全,你担心也没什么用处,该死的话你也没辙。至于说刺激,我觉得不如说是完全放开对生命的控制之后的解脱。当我们随着Nitro 一点一点升到轨道最高点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我对自己生命的控制降到了最低点,什么理想、主义、未来,全是狗屁,剩下的就是两耳生风、腾云驾雾的在钢筋的丛林中穿行。不仅失控,而且失重,三番五次颠倒过来看这个世界,还真有点意思。好几次都觉得要被甩出轨道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又把你拖回来,我们好像是被上帝巨大的手支配着,被他当作色子玩弄着。
这么折腾几次过后,再坐其他的过山车就不觉得有什么新奇的地方了。变化无非就这么几样,或者让你坐着飞,或者让你躺着飞,或者让你不停地品尝失重的味道,或者没完没了地拐弯兜圈子。具体得说,就是把人绑得紧紧地,然后扔出去。后来,单凭座椅和安全带的设计,我就可以把这种过山车的模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如果安全带只控制你的腰部,那么一定是以失重的部分居多,没有什么翻跟头的;如果安全带要捆住你的全身,那么一定有很多的转弯和翻跟头;如果从头到脚都要绑,尤其是控制你头部的移动,一定有不少机会让你的脑袋不停晃荡。说起来设计过山车的人也挺不容易的,非得不断地找出点儿新花样来,让大家觉得有意思。其实说白了,就是让你换钱买罪受的经验更丰富多彩。
过山车是美国快感文化的产物。要快、要刺激、要有成就感,无需努力,在一分钟当中,一个人就可以从一无是处的loser变成拯救世界的英雄。过山车给人的就是出离现实世界的几分钟,在漫长的无意义的等待之后,它给你一个高峰体验的假象。说它是假象,因为它不是建立在个人努力的基础之上,它所产生的征服感建立在冲破所谓个人极限之上。这种个人极限是我们平日所忽视的体能和心态的极限,是我们不能或者不屑于去挑战的人生层面。到底没有多少人能够靠完成纽约马拉松或者环法自行车赛来满足这种体能上的极限征服,所以高峰体验也被这一小部分人所垄断。过山车要创造出一种非现实的困难情境,使你产生类似的满足感,使得“高峰体验”变成大众体验。也因为它是一种假象,这种伪高峰体验所带来的快感很快就会消失,它无法和真实的高峰体验相比。因此,游乐园希望并且要求你不断地做过山车,使你的快感一次又一次提高(票价对乘坐过山车的次数没有限制,坐一次和坐无数次价格相同)。在快感不断提升的过程中,人们仿佛达到了平日所不能企及的高度成就感和满足感。可是,由于边际效用的递减,这种快感增加的幅度逐步递减。最后,当你乘坐了10次之后,即使是再新奇的过山车设计,对你而言,也不过是另一次硌屁股的旅程而已。为此,游乐园发明了排队。多数过山车的容量是32 人/次,因此多数人要等待一个多小时才能挤上自己的“银河列车999”,这种等待无疑提高了人的兴奋度。总而言之,过山车乐园的设计就是帮你塑造一个超人的梦,而你就是那个超人。
过山车表面上要求乘坐者要有勇气和毅力来挑战自我,实际上它的安全系数比在路上开车高太多了,是一种毫无风险可言的挑战,而且它确保每个人都会取得成功。它对于孩子们的吸引力远远大于成年人。孩子们的世界里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到真正的挑战,他们最容易被过山车所吸引,他们最希望通过乘坐过山车来证明自己的勇气、体验日程生活所缺乏的快感和满足感。对成年人来说,现实生活已经够刺激的了,他们的身体疲惫、灵魂困乏,过山车所提供的那点新鲜感不足以使他们忘忧,不过暂时麻痹一下他们的神经罢了。呼啸的过山车上挤满了那些还没有被社会所侵蚀的、年轻的、高声喊叫的小野兽们,也许我太悲观了,他们的幸福也许是真实的。我从过山车上下来,不是也庆幸地想到:活着真好!

我想起了小时后第一次在北京少年儿童活动中心坐过山车的经历。很多学校都组织学生到那里去春游。那儿的“丛里松鼠”是我所知道的第一个中国版的过山车。它的难度系数和今天的过山车相比几乎为零,但是能够挤上去一回却是所有人的梦想。不知道它现在是不是还存在,无论如何它是和可口可乐一起最早进入中国的美国文化载体。第一次坐过山车的时候,我正在狂迷松本零士的《银河列车999》,想象着能够跟着过山车一起进入宇宙。《银河列车999》是我所接触到的第一部描写人性黑暗的日本动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把它和过山车联系在一起。想要拥有机械人身体的铁郎对人性和战争充满了怀疑,那部动画片实在是一个成人的故事,里面充满了悲哀的反思。“自有历史以来,人类便不停战斗。由小时候开始,人们在电影和书本中享受战争的兴趣,但真正战争的乐趣,只有血和泪,以及无数的墓碑。” “弱肉强食,吸取牺牲者的血,以滋长强者的繁荣,这就是生存于这宇宙中的真貌。想到这点,铁郎很悲伤,他既不希望得到牺牲品,亦不想成为牺牲品。”
在回来的路上,在黑暗的车上和朋友讨论意义的问题。被过山车折磨了一天的身体彻底的倒下了,可是朋友的谈兴甚高。她提到醉琴最近写道她忙着帮男朋友组装家具,从体力劳动中得到了很大的成就感,觉得体力劳动比绞尽脑汁的写论文有意义多了。我不置可否。前几天和休吃饭的时候,也提到了类似的问题。我们已经被我们的教育所异化了,所以我们对意义的需要已经不能为简单的体力劳动所满足。我们的教育要求我们不断怀疑自己的存在和价值,这个东西不可能通过身体的活动来解决。我们现在的状态就好像是尝了苹果之后的夏娃。如果没有吃那个苹果,我们也许可以自在地从无思考的生活状态中得到满足。一旦吃了那个苹果,对自己的人生有了基本的体悟和认识,一个人就不大可能满足于无思考的生活状态。有思考的生活状态是一种残酷的生活状态,它要求你像西西弗斯一样每天不断重复地推巨石上山,那块巨石就是自我和它的实现。那些最有智慧的人,往往可以看穿因果,放弃智识所带给他们的障碍,重新过一种类似于无思考的、实际上是高于思考的生活。而我们这些没有什么慧根的人,恐怕要一辈子挣扎了。
结束这一天的时候,吃了一碗牛肉面,辣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很感激带我去坐了一天过山车的朋友们。因为这一天的过山车,我明白了:第一、我的身体状态尚好,可以忍受8个小时以上过山车的折磨;第二、我的确把烦人的生活仍在了一边儿,自在地过了一天;第三、有朋友真好,即使她们在刚果的激流里没有把你从水里捞上来;第四、奥里斯的牛肉面原来不一定要加面条,你可以点粉丝或者河粉或者乌东面。哎,选择咋着多呢,跟过山车似的!
2007年5月11日星期五
Live the questions
2007年5月8日星期二
推荐冯唐的《北京北京》
2007年5月7日星期一
copy from blog of 黄集伟 - 史上超酷MSN签名档
copy from blog of 黄集伟
2007年5月6日星期日
Days to remember
Today's Library Motto
2007年5月5日星期六
兄弟的爱情

前几天碰到了燕子,自从她远嫁华盛顿,我们还没见过面。她寒假回家以后就和她的老公恩尼斯在华盛顿安了家,两个人简单的婚宴只请了几个朋友,大家热闹了一下就算是成家了。燕子和我同一年来美国,现在也在准备毕业。她一直住在我们楼里,一来二去的,我们成了好朋友。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对学习、生活和朋友,都认真地对待。我感到很郁闷的时候常常和她一起做饭聊天,做瑜伽,或者干脆躺在她的沙发上发牢骚。她甩了之前的那个男朋友(此人后来娶中国乒乓球队前国手为妻),她和恩尼斯进行了几年的爱情慢跑,一步一步实践着她的美国梦。
燕子对家人极好,和她兄弟的感情很深。没事儿的时候,她常常讲她兄弟的故事。她弟弟大学毕业后在山东威海找到了工作,后来从私企辞职,几经波折考上了公务员。他的爱情和事业一样波折,他女朋友要求甚多,对他却没什么照顾,燕子一家人都不怎么看好他们的婚事。就这么拖了两三年,燕子的妈妈甚至跑到威海去劝她弟弟和那个女孩子分手,但也没什么效果。燕子的父母终于放弃了,让她弟弟按自己的心意办事算了,叫他把女朋友带到西安见家里的亲戚朋友。就在这个时候,燕子的弟弟宣布他和自己的女朋友分手了。很快地,他带了一个新的女朋友回西安。他在会议上认识了这个在北京工作的女孩,虽然两地分居的爱情前景也不怎么好,但是这个乖巧的女孩很得燕子父母的欢心。燕子总结道,要是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反对弟弟和前女友的关系了,说不定他们早就分手了。男孩子的心,真是很奇怪。找女朋友似乎是他们成长的标志,如果家里反对,他们就一定要把爱情进行到底。当阻力消失的时候,那点爱情也没了,因为青春期的叛逆毕竟和一辈子的幸福不是一回事儿。
昨天和妈妈在电话里聊起了哥哥的爱情和婚事。和我的木讷、笨拙相比,哥哥真是一个可人儿,很像是《野猪大改造》里面的修二,在外面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他交第一个女朋友的时候还在高中,对方是北京医科大学的学生。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吧,不仅是姐弟恋,而且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高三谈恋爱。听说那个时候哥哥晚上常到隔壁北京医科大学的教学楼里去自习(虽然我很怀疑他学习的诚意),在那里认识了蕾。两个人地下了一段时间,等哥哥上了大学,两个人就开始同居。那可是在1991年的北京诶!我很喜欢蕾,她是个很女性化的人,穿着打扮都很漂亮,待人真诚,对我们一家人都很好。不知道她到底看上了哥哥那一点,也许是因为他的漂亮吧。那个时候哥哥真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又高又瘦,留着崔建那样的长头发,也爱穿崔建那样的绿军装,他遗传了爸爸的眼睛和鼻子,浑身上下有一种懒散的和自在的味道。他很享受女朋友的照顾,因为我爸妈太忙,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实在对他没什么关心和照顾。也许因为如此,他找了一个像姐姐一样的女朋友吧。他一边上大学,一边出去打工,在圆山饭店当门僮。其实现在想想,两个人的确不是什么般配的组合,一个在顶尖的医科大学里读书,一个在私立走读大学读书,未来人生的路千差万别。但是一个人20岁出头的时候大概什么都不怕吧,他们就这样在一起晃荡了两三年。蕾大学毕业的时候两个人分了手。哥哥的版本说蕾找到了别的男朋友,把他甩了。我有点遗憾,因为那个时候刚开始上高中的我从蕾那里学到了许多有关女孩子的事儿,因为他们分手,这样一个顾问就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妈妈说,哥哥前几天又碰到了蕾。她已经结婚了,有了一个上4年级的孩子,一家人住在清华东路那边。我算了一下,吃了一惊。原来哥哥说了慌,当年他们的分手不是因为蕾新男朋友的出现。算起来,他们分手5年之后蕾才结的婚。哥哥为什么要说谎呢?因为一段感情结束的时候有点尴尬? 那个时候的他是真的在谈恋爱,还是想证明自己长大了,所以要有一个女朋友?我一直觉得哥哥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不知道和这种人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哥哥众多的女朋友们当中,除了蕾,我唯一记得的就是薇薇。薇薇比我还小两岁,他们谈恋爱的时候,薇薇和我一样在上学,她在一所模特学校学习。薇薇真漂亮,我偶尔翻出她和哥哥的照片,总是觉得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她的笑有一种恬静的魅力,能够安抚人的心神。虽然是一个时髦的北京女孩,她却单纯的可爱。哥哥和薇薇一起呆了两年就分手了,哥哥的版本说薇薇找了一个大款,把他甩了。我觉得很奇怪,因为那个在北海的荷叶中笑的女孩子不是一个很物质的人。没钱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在家看电视、打游戏、吃泡面,薇薇和出去购物一样开心。只要在一起,她就很高兴。哥哥说,薇薇后来也结婚了,并没有嫁什么有钱人。我想应该是一个能够欣赏她单纯的笑的人,明白她的可贵。
三十岁那年,哥哥结婚了。想想好可怕,我今年也三十岁了呢。对方是离过一次婚的梦,她是北京一家报社的房地产记者,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我以为结过一次婚的人比较懂得婚姻的价值,梦应该能够和哥哥一起建立一个幸福的小家庭。但是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像是一笔交易,两个人都想从中获得利益。也许梦对哥哥有过真感情吧,可哥哥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两个人的关系慢慢地冷了,最后还彻底地演绎了一把“中国式的打离婚”。
哥哥有没有真正地爱过一个人呢?除了自己,他有没有爱过爸爸、妈妈、我,以及他无数的女朋友呢?在他那看起来有点空洞的眼神背后,是不是的确什么都没有呢?因为哥哥的情感经历,我从来都不大看好爱情和婚姻。天长地久在他那里就是两年的同居,甚至包括他的婚姻。除了性,他想从两性关系中得到什么呢?他一直不怎么会和家人相处,从高中开始就一个人住在外面。也许他的问题不是和女朋友相处,而是长久地和家人相处,和别人产生持久的关系,担负由这些关系所产生的责任。没有长久的关系就没有长久的责任,这固然是一种简单的生活方式,但是也是一种寂寞的生活方式。因为每一次在承诺之前,哥哥都要撤退到自己的堡垒中,躲着再也不出来了。他用自己对爱情、婚姻和家庭无所谓的态度,为自己建了一个风雨不透的城堡。 不知道他为什么害怕,害怕担负责任还是受到伤害?难道他不明白本来就没有什么安全的感情?
我三十四岁的兄弟,我孤独的兄弟,我从未了解的兄弟,我希望你能找到相伴一生的感情。这样,我才能恢复一点对未来的信心,因为骨子里,我是和你一样的人。只是我的城墙更厚,我的护城河更深,我退却的更早,我的勇气更弱。我们都要加油啊,兄弟!
Mi Mambo!

卡内基音乐厅每年都在纽约市各个城区组织免费音乐会,今年的首场演出选在哥大的米勒剧院。因为是免费的音乐会,各地的闲人们提前一个小时就来排队了。站在前面的大妈得意地说,“就算排不到我们又有什么损失?不过是一点时间嘛”。因为实在是懒得排队,一点时间我们也舍不得。于是我们买了mango smoothie 到滨河公园去散步。六点多是跑步和溜狗的黄金时间,阳光从密密的树林的叶子中间打下来,好像下了一场黄金雨。树叶好像这两个星期一下子都长了出来,之前丑陋的光秃秃的树干上,全是融融的绿色。哈德逊河丝毫不受堵塞的快速路上咆哮的汽车的影响,自顾自地悠闲地流淌着。水面上也闪着金光,摇晃着过往油轮的梦。我常来这里跑步,喜欢脚踏在土地上的感觉。春天的土地柔软湿润,好像大地有多余的温情要一下子都吐露出来。
晚上演出的是东哈莱姆区文化生活的支柱之一,来自海港音乐学院的拉丁大乐队(The Harbor Conservatory Latin Big Band)。 如果说上西区的曼哈顿音乐学院是中产阶级子女的据点,那么海港音乐学院就是彻头彻尾的平民学校。曼哈顿音乐学院是1917年由钢琴家兼慈善家Janet D. Schenck所创办的。一开始它不过是一所社区音乐学校,直到1943年才开始授予学士学位。现在它已经发展成为上西区“Academic Acropolis”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古典和现代音乐教育在美国享有盛名。
与此相对,成立于1970年代的海港音乐学院就像是草创初期的曼哈顿音乐学院,是一所服务于社区的音乐学校。它不提供学位,主要为各个年龄阶段的学生提供短期和长期的音乐教育课程。它最大的特点就是聚集了一批致力于在纽约发展拉丁音乐的教师和学生,他们的努力使得该校成为培养拉丁音乐家的重要基地。纽约不仅是爵士乐和蓝调音乐的发源地,也是拉丁音乐在美国成长和繁荣的地方。据说60和70年代,纽约有上百家夜总会和拉丁音乐乐队,当时曼哈顿、布朗克斯、布鲁克林和皇后区都有自己代表的乐队和音乐家,拉丁音乐空前地繁荣。随着俱乐部和夜总会的衰落,这些乐队也逐步解散,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机会接触到他们的祖父和父辈们曾经为之痴迷的拉丁音乐。
海港音乐学院的创始人之一Louis Bauzo认为应该让现在的年轻人,尤其是西班牙裔移民的后代接触到拉丁音乐的魅力,这不仅有利于音乐文化的传承,还可以帮助他们在多元化的社会中确立自己的种族意识和身份,以作为拉丁文化的传播者而自豪。所以在东哈莱姆区这个种族的大熔炉里,就诞生出了这样一所独特的音乐学校。这里的学生大多数是黑人和西班牙裔少年,课程从初级入门到高级辅导班都有。不仅学生的组成多样,教师的背景也非常有趣(http://www.harborconservatory.org/m_faculty.html)。教师多数是西班牙裔,出生在美国的教师中有不少在纽约市各大音乐学院取得学位,比如曼哈顿音乐学院、纽约市立大学、朱丽亚音乐学院。还有许多教师来自拉丁美洲国家,比如古巴、委内瑞拉、墨西哥等等,他们多数在自己的国家接受过专业的音乐训练或者已经是成名的音乐家。虽然海港音乐学院是一所业余音乐学校,它的教师队伍可是非常专业。除了授课,这所学校有几个著名的学生和教师乐队。
今天晚上表演的就是他们的骄傲“拉丁大乐队”。这个乐队的目的就是要恢复50和60年代“大乐队”的传统,演奏过去知名乐队的作品,让观众欣赏到拉丁音乐鼎盛时期的风采。这个由21 人组成的乐队包括了许多纽约著名拉丁音乐家,他们演奏所作品的题材广泛,其中不乏Tito Puente, Chico O’Farrill, Rene Hernandez, Ray Santos, and Frank “Machito” Grillo 等拉丁音乐传奇人物的作品。Louis Bauzo既是该乐队的组织者,又是指挥。他的指挥风格非常风趣,在舞台上不停的走来走去,好像想起什么来了,才高兴地指挥一下,有的时候还会开心地和团员聊天。在演奏之前,他一一介绍作品的作者和背景,有的时候还会插一段自己所经历过的小故事,来说明拉丁音乐黄金时代的辉煌。他说,那个时候乐队不仅在俱乐部和夜总会演出,连教堂都经常利用乐队来举办舞会筹款。拉丁音乐不是来自于外国的音乐,而是美国本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乐队的演奏和我在墨西哥听过的大不相同,加入了许多打击乐的成分,明显地受到非洲/加勒比文化的影响。从他们演奏的作品中,可以听出墨西哥和阿根廷的骚萨音乐,古巴的爵士音,以及其他拉丁美洲地区音乐。中间没有什么占据主流地位的音乐风格,各种风格自然而然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也许是独一无二地纽约风格。与其说拉丁音乐是一种有严格定义的风格,不如说它是使用钢琴、贝斯、鼓、caliente,小号和萨克斯所创造出来的无限音乐想象。它中间没有严格的种族、地域和国家的界限,有的是来自不同音乐和文化背景的音乐家的交流和融合。一个好的作品和一支好的乐队,不仅可以让墨西哥人、美国人、阿根廷人、古巴人翩翩起舞,它也可以让中国人欣喜若狂。
今晚演出的曲目突出了不同乐器的特点,作品中有时甚至会安排一段某种乐器的独奏。不管是小号、鼓,还是萨克斯或者歌手,每个音乐家的演出都得到了观众狂热的回应。乐队的音乐与众不同,他们演出的风格也非常独特。开始的时候,观众们正襟危坐,像听一般音乐会那样老实地呆着。指挥在几首曲目接受之后,突然转过身来对大家说,不如我们做个游戏吧,让我们学两个最难的西班牙语词,“no and si”(否和是)。他说在下面这首歌中有好几处谜语,你们看我的手势来回答是或者否。女歌手在歌中与她的情人问答,台下的观众跟着指挥的手势大叫“no, no, no, si!”剧院的气氛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乐队演奏最后两首歌两首歌的之前,指挥说我今天有点难过,听我们的演奏大家居然不跳舞。他刚说罢,第一排的几对情侣就站起来跳骚萨,指挥也跳下台来,拉了好几对年轻人到台上去跳舞。一向作为传统音乐殿堂的米勒戏院在演出结束的时候,变成了dance floor,大家尽情地跳着,乐队也不断应观众的要求而加演。那简单的、不断重复的节奏就是“Mi Manbo, mi Manbo!”
在乐队中间,我最喜欢那个老年歌手,他唱了一首老歌“Como frio”。那首老派的情歌被他唱得情深款款、入木三分,仿佛一霎那间,我们都被带回了1965年的纽约,在地下俱乐部里听大乐队的演出。那种奢靡地、懒散地蓝调和兴奋的、不停息地拉丁节奏的混合,形成了一种近乎令人窒息的亢奋地感觉。随着那音乐,我的身体不自觉地晃动,头脑中其他的想法都消失了,只有那不断重复出现的音乐高潮。那音乐就像是骚萨,一时间无限靠近,又在瞬间离开,中间夹杂着无数的旋转、反复、周折,传达着情人之间最亲密的信息。我的感觉又回到了在墨西哥酒吧里学跳骚萨的那一夜。现在我才明白,那些酒精、那些恍恍惚惚、灵魂出壳的瞬间,原来那就是幸福。
2007年5月4日星期五
Journey is the reward

2007年5月3日星期四
寂寞难耐


2007年5月2日星期三
Sleepy



2007年4月30日星期一
Water! Water!


2007年4月29日星期日
樱花祭


“我猜想三岛自己也不愿说清楚《 金阁寺 》里的金阁到底象征着什么,我认为《 金阁寺 》简直可以当成三岛的情感自传。沟口的卑怯的心理活动应该是三岛结婚前反复体验过的。我认为如果硬说金阁是一个象征,那么我猜想金阁其实是一个出身高贵、可望而不可即的女人的象征。三岛是没有能力和这样的女人完成性爱的,就像许多文弱的少年没有能力和他心仪已久、一朝突然横陈在他的面前的美女完成性爱一样。美是残酷的,震慑着谦卑的灵魂。我猜想三岛婚前一定有这样的经历,当那美人怅恨不已地披衣而去时,那无能少年的痛苦会像大海一样深沉。他更加痴恋那美人,并一遍又一遍地幻想着与那美人痛苦淋漓地造爱的情景,就像沟口一遍又一遍地幻想着金阁在烈火中熊熊燃烧的情景一样。金阁在烈火中的颤抖和哔剥爆响,就是三岛心中的女人在情欲高潮中的抽搐和呻吟。所以当中村光夫问三岛:“我以为不要写第十章烧金阁会不会更好啊?”三岛回答说:“但是中断性交对身体是有害的啊!”我想这其实不是三岛开的玩笑,而是他发自内心的话。正如中村光夫所说:“三岛设计烧金阁这种表现,很可能是他在此之前对人生所感到的最官能性的发情的一种形式。”三岛是将“金阁作为他的情欲的对象来描写的”。痴情少年在没得到美人之前,会想到以死来换得一饷欢爱,但一旦如愿以偿后,死去的念头便烟消云散了。所以沟口火烧金阁之后,就把为自杀准备的小刀扔到谷底,然后点燃了一支香烟,一边抽一边想:“还是活下去吧。”是的,朝思暮想的美人也不过如此,还是活下去吧。”
川端康成在他的《古都》里也写过樱花。他写樱花,其实是在写少男少女的心事。在京都的春日里,恋人们看到的不是樱花,而是彼此醉人的微笑。有人读了川端康成的作品,评论道“最能体现这一点(日本人的精神实质)的就是日本的“樱花精神”。樱花花期短暂,但却开放得十分绚烂。所谓“樱花精神”,追求的就是“至纯至美”的壮丽,哪怕它极其短暂。有西方学者揶揄道,这其实就是一种愚蛮的飞蛾扑火式的、在死中追寻“美”的所谓“飞蛾精神”。

" 千重子一走进神苑入口,一片盛开的红色垂樱便映入眼帘,仿佛连心里也开满了花似的。“啊!今年又赶上京都之春了。”她赞叹了一声,就一直伫立在那儿观赏。但是,真一在哪里等着呢?或是还没有来?千重子打算找到了真一,再去赏花。她从花木丛中走了出来。真一躺在这些垂樱下的草坪上。他双手交抱着放在后脑勺下面,闭上了眼睛。千重子没想到真一会躺在那儿。实在讨厌。既然在等候年轻的姑娘,却居然这样躺着。与其说他太不懂礼貌,使自己受到了侮辱,不如说自己讨厌真一那副睡相。在千重子的生活环境里,她看不惯男人躺倒的姿态。也许真一常在大学校园的草坪上与同学曲肱为枕,仰脸躺着谈笑惯了,现在这样躺着不过是平日的姿态罢了。再说,真一身旁有四五个老太婆,她们一边打开多层方木盒,一边闲聊天。也许是真一对这些老太婆感到亲切,起先是挨着她们坐,后来才躺下的吧。这么一想,千重子不由得要发笑,可自己的脸反倒飞起了一片红晕。她只是站着,没把真一叫醒。而且还想离开真一……千重子的确从未见过男人的睡姿。真一穿着整洁的学生服,头发也理得整整齐齐的。合上睫毛,活像个少年。然而,千重子没有正面瞅他一眼。“千重子!”真一喊了一声,站了起来。千重子忽然变得不高兴了。“在这种地方睡觉,不难为情吗?过路人都瞅着呐。”“我没睡着,你一来我就知道。”“真坏!”“我不叫你,你打算怎么办?”“看到我来才装睡的吧?”“想到有这样一个幸福的姑娘走来,我就不由得有点哀伤。头也有点痛……”“我?我幸福?……”“你头痛?”“不,已经好了。”“脸色不怎么好嘛。”“不,已经没什么了。”“真像一把宝刀呀!”真一偶尔也听别人说过他的脸像一把宝刀,可是从千重子嘴里听到这还是头一次。真一被人这么形容的时候,心里洋溢着一股激情。“这把宝刀是不伤人的。何况又是在樱花树下呢。”真一说着,笑了起来。千重子爬上斜坡,向回廊的入口处折回去。真一也离开草坪,跟着走过去。“真想把所有的花都看遍呀。”千重子说。他们一来到西边回廊的入口处,映入眼帘的便是红色垂樱,马上使人感觉到春天的景色。这才是真正的春天!连低垂的细长枝梢上,都成簇成簇地开满了红色八重樱,像这样的花丛,与其说是花儿开在树上,不如说是花儿铺满了枝头。“这一带的花儿,我最喜欢这种啦。”千重子说着,把真一引到回廊另一个拐弯的地方。那里有一棵樱树,枝桠凌空伸张着。真一也站在旁边,望着那棵樱树。“仔细一看,它确实是女性化了呀!”真一说。“不论是垂下的细枝,还是花儿,都使人感到十分温柔和丰盈……”而且八重樱的红花仿佛还稍带点紫宝色。“我过去从没想到樱花竟然会这般女性化。无论是它的色彩、风韵,还是它的娇媚、润泽。”真一又说。"
我到美国6年,从来没去华盛顿看过樱花。不是对樱花的美没兴趣,只是我对樱花的第一印象就是死亡。来美国的第一年在阿尔伯尼上学,受到一位老师多方面的照顾。可惜那位老师天不贾年,英年早逝,二月份滑雪的时候,心脏病突发去世。为了纪念他,学校在庭院里栽了一棵willow cherry。我没有看到那棵树开花,因为那一年春天 ,我也离开了那个学校。偶尔回阿尔伯尼的时候,我还会到校园里去看那棵树。每次见到的都是满树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绿色。和春天柔弱的画相比,叶子蓬勃的生命力更像那位老师。 他的一生短暂,但确如樱花绽放,在短暂的瞬间感动了无数人的心。他曾经在世界银行工作了若干年,负责在巴西的教育项目。也许有一天,我会去巴西。我要在那里为他栽一棵樱花树,把他的消息带回那片他热爱的大陆。仅以此作为我对他的纪念。
2007年4月26日星期四
How to be an academic failure: an introduction for beginners
2007年4月25日星期三
2007年4月23日星期一
小心,易中天来了!

